“太河府三个大县几乎都是附丽这渲河才能得瑟起来的。上游源河县靠近渲河水源,水质上乘,多茶树,每年生产出的茶叶十一进贡,剩下的都销往全国各地,还有些直接往西流入西域境内。所以这源河县算是靠着茶叶才有的今天。”
“中游清河县是个物流中转站。清河县和北岸的清凉山隔着一条东西向的渲河,那清凉山够霸道,真正的石头山,不跟咱们京都那土包子山一样。士农工商里头,这清河县几乎有九成都是商。渲河在流经清凉山一带有个上百仞的大落差,当地人叫‘悬河口’,悬河口南岸是座低矮的石头山。从上游来的茶船就只能在清凉县下锚上岸,要运到下游的沙河县,要么走陆路,要么走县内水路。这县里就专门有路帮和船帮在做这桩生意。”
“下游沙河县算穷了,没有茶田没有水势落差,几乎每年都要靠上游两个大县解饷接济,欠下不少外债。”
柳长洲用他那细长和鸡爪一样的手指在方秉笔那茶碗里蘸了一下,随手在桌面上画起了地形图――渲河从西至东,从上游依次是源河县、清河县、沙河县三个大县,在清河县对面立着清凉山,在那里渲河有个近百仞的悬河口。
这方秉笔别看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一说起话来连比划带唾沫横飞,没说几下就把自己那嗓子说干了,他又一口气灌了一口白水,接着说:“清河县和清凉山那里原先有个泄洪工程,在上次洪水时候给冲毁了大半。那水全都灌到清河县城里头,上游来的茶船没法儿下锚,要进贡解至京里的茶船一并给耽搁了。”
“清河县不缺钱,进贡给京里的茶都是从源河县买来的。有时候碰上茶田低产,他们就直接按京里茶价,把应解的茶折算成银子直接解给户部。地方茶价和京里茶价相差近五两,你想想这清河县可有多肥?直接在源河县买十万引茶和在京里买茶,这一下子就把五万两差里头了。”
“那再说这县太爷是怎么翘辫子的。”
“上游来的茶船没法儿在清河县那大码头下锚上岸,船上那茶一连几个月潮着,霉了泰半。等到清河县城内路帮和船帮安顿的差不多,几乎所有的帮会都成了疲帮。对上岸的茶叶来说,这不就是供过于求么。路帮和船帮争生意,给打了起来。”
“这县太爷也算窝囊,路帮和船帮打群架闹到衙门里,他一看那斧头大刀的架势,自己直接就给吓抽风了,大夫还没请到,自己抽死了。”
柳长洲“嗯”了一声,用余下那只眼睛扫了一眼方秉笔的袖袋――其实他那只好眼睛还是很好看的,柳叶一样,眼尾稍稍翘起,恰到好处的当止则止――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疼:娘的,这上任还不满一旬,光是孝敬上头那些狗屁大官就用掉四万两,简直是……一群王八蛋。
他把另一只还在晃荡的脚也抬到桌面上,盘起来坐在屁股下,冷笑道:“那宋胖子都说什么了?”
方秉笔还不待回话,听见门房老刘敲门,说知府宋武昌附上下人送进来一张回拜名刺。
柳长洲嫌弃的捏起那名刺,扫了几眼,用一种比方才还冷飕飕的语气说:“好个宋胖子,送他婆娘四副金钗,还有狗胆唧唧歪歪说什么‘颇喜雾山先生之墨宝’,明摆着索贿。”
方秉笔本性难移:“爷,给不给?不给他,我在明面上不好居中调度,给吧,这雾山先生真迹还真不大好找,我就在皇上书房里见过几张。”
柳长洲杀气腾腾的拍了他肩一下,裂在嘴角的刀疤竟然也生动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给他!我撑不死他!吃了的早晚叫他吐出来。这样,你给皇上发个密函,借他书房那画用几天。”
方秉笔听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半点儿惊讶都没有,走到书桌边就开始展纸磨墨。
柳长洲惯性的伸出手要去解腰带上什么东西,结果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早把那碍事的破腰带解了下来。他一手拢着衣襟,邋里邋遢的又晃回屏风后,从屏风后砸过来一个明黄的锦囊:“我带我儿子出去溜达,大印用完了先留你那儿。另外吩咐张师傅,说我晚上不回来吃。”
临走前还不忘拿起他那把颇为壮观的鸡毛扇,出了门就喊了一声“金斗”。金斗是老狗里的佼佼者,跑飞快,箭一样扑到他身上,尾巴摇了好半天。
柳长洲用那把鸡毛扇把金斗垂下来的褶子举起来铺到扇面上,吊儿郎当道:“儿子,走,爹带你去喝花酒,桃叶渡听过没?”
一人一狗拉开架势,颇为横行霸道的晃悠上了街。
时近中天,日头大盛,三伏天里热得金斗的舌头就没正经在嘴里待过,跟个吊死狗一样始终耷拉在外。
渲河在清河县中游上分出一个分支,因为曲曲折折绕了不少弯路,歪歪扭扭的从清河县北部一直穿流到最南边,当地人称这支流叫“九道湾”。流经城内的河足足绵延了十里远,沿岸一带几乎集中了整个清河县的繁华盛景。
九道湾十分霸气,极其有存在感的把对面的人家隔在水面两岸。水面上每隔百步都会有一座小石桥,多露桥就是众多无名小桥里最吃香的桥了——因为它横在桃叶渡一带水域的中心。
而桃叶渡就处在九道湾从北至南一个“之”字形的一带。
人说桃叶渡“十里繁华”,此言不虚。水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穿梭如织,有些人家就把家安在船上,那船就别有乾坤了。有些船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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