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简陋卧室,赵洛懿的娘,靠在床柱上,久病一脸倦容,桌上一星如豆的油灯徐徐燃烧,赵洛懿估计吓得连筷子也不敢多动几下,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还食不下咽,如鲠在喉,满脑子妈今日怎么了,是不是我吃得太多。李蒙想起馨娘说的,赵洛懿的娘对他不好,成日只知道逼他练武,那片刻温情,已足够赵洛懿铭记一生。
“吃了药,她就去睡,大概身上不舒服,已经起更,才叫我去她床上,陪她躺一会儿。”赵洛懿咳嗽了一声,喘息片刻,续道:“可能是我自己忘了,打从记事,我娘只抱过我那一次,记事起,我都是睡在地上,在她床边打个小地铺。我娘这人,几乎从没睡过好觉,每次我夜里起去上茅房,她都盯着我。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时,她身子都凉了,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是死了,早饭叫不醒人,我想着她也许没有胃口,把粥放在桌上就出去练拳,还没打完一套拳,你师公叫我进去。”
粗重的喘气声响在李蒙耳畔,犹如一只不能接续的风箱,想起来拉一下。李蒙抱着赵洛懿的腰,手缓慢在他背脊上滑动,半晌,听见赵洛懿说:“她留给我一杆烟枪,有说她生病,就是抽烟抽死的,一块玉佩,一张地图。”
“后来呢?”李蒙小声问。
“她确实,抽烟抽死的,她抽的不是一般烟叶。那时候我太小了,记忆隐隐约约,楼主为这事,和她吵过几次,总也吵不过她。师父总让着她。”
温煦喜欢阿妙,听赵洛懿形容,他娘估计也是个性子拗的,否则不会从南湄那么远,违背神女身份应有的使命,跑到另一个国家去。
“玉佩足以证明我的身份。”赵洛懿将李蒙推开些许,凝望他的双眼,似乎犹豫着什么。
李蒙默不作声。
良久,赵洛懿以漠不关己的语气道:“天子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李蒙茫然道:“哦。”
“……”赵洛懿悻悻仔细研究李蒙的表情,“什么叫做哦,你不是要找皇帝报仇吗?”
“是啊,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杀了你全家。”赵洛懿沉声道,“你不想杀了他全家报仇吗?”
李蒙这才明白赵洛懿在想什么,之前不告诉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这事还没有查清楚,与我家同时被抄的不止一家一户,皇帝只是个决策者,可能他也受人蒙蔽。我怀疑事情和陈硕将军有干系,当晚我在家中见过陈硕,萧苌楚也屡次提到,他们阁主想见我,言谈间像是知道什么。放心,虽然我想报仇,但也不会乱杀人,否则岂非和我的仇人一样。”李蒙搂着赵洛懿的腰,长长吁出一口气,想说两句话安慰赵洛懿,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李蒙抬头,亲了亲赵洛懿的下巴。
赵洛懿摸了摸李蒙的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你记得还很清楚。”李蒙郁闷道。
赵洛懿沉默了。他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往事,以为会带到棺材里去,但在这个晚上,忽然有了脱口而出的冲动,像是想让李蒙多知道他一些事情。赵洛懿也觉得很奇怪,对着这个徒弟,有时他会忍不住想说“我小时候”,这种冲动,赵洛懿对任何人不曾有过。
“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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