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个上午,教室外的暴雨果然像孩子说的一样从未停歇,雷声远了,雨势却不见减弱。
十点钟的时候夏末打来一个电话,先问问他睡得怎么样,小舟听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担心是外婆身体不舒服。但问起来,夏末在电话里压低声音偷笑,“姥姥正跟隔壁媳妇扯老婆舌呢,可来劲了。”
小舟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今天雨下得真大。”
“恩,我就想跟你说这个,”夏末的声音柔柔地响在他的耳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山里下雨到处都会涨水,你好好待在村里,别去往常去的那条涧水。”
小舟别扭地咬了咬嘴唇,想问问夏末村路如果被山洪淹没,他可能会在这座村子里被困上多久?但是又没办法痛快问出口,看着窗外哗哗的大雨,听着夏末再三嘱咐他要小心,不要去人少的地方,一定要跟村民待在一起。
话说多了小舟不免留心起来,夏末时不时地是会有点啰嗦,但是今天这话说的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挂了电话小舟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山洪的视频,其中有个标题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90分钟暴雨导致山洪围困200人。
小舟顺次看完山洪这个关键词相关的几个链接,再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分神去看窗外的暴雨。无穷无尽的水从天上泼下来,像是要没个完。小舟查过了天气预报,城市天气预报里不会有小山村的天气情况,他翻出气象地图来看,只能分辨出这一片都是蓝色的雨区。
整整一上午过去,雨下得没完没了,小舟的焦躁被这雨水浇得越来越难耐。中午孩子们回家去吃饭,小舟终于忍不住打伞出去。下雨的午饭时间,村路上更没有人影,小舟顺着小路走到村口卖杂货食品的小店,平时总有些闲人聚在这里。小舟每次见到这些人都不太会攀谈,尤其是那些上年纪的人口音很重,就连要辨清他们说的话也很困难。平常夏末倒很能跟他们说上话,不过话说回来,夏末那人每天都笑哈哈的,跟什么人都能聊得起来。
杂货店开着大门,门上挂着乡下人用扑克纸牌自己编的门帘,透过门帘能看到几个闲人当地坐在板凳上,正在扯闲篇儿。离门口近的两个人抬头看见是他,都先从凳子上站起来让他,或许是夏末打得好底,屋里的人都不跟他见外,他只拘谨了一会,就加入了他们的闲聊。
他向几个人打听了村子通向山外的那条路,乡下人也都乐于指点些他们知道的事,看他虚心求教,立刻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不过不幸的是他们都有种戏剧化的表达方式,仿佛都是天才的戏剧大师,他就算只凭直觉也能感觉到他们说的话夸张的成分有多大。
尤其先开口的两个身材丰满嗓音洪亮的中年村妇,她们张口就说自打去年乡政府给修了路,绝不会再被山洪淹没,但接着她们就开始说去年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因为山洪耽误了出嫁日子,后来演变成双方家庭互相埋怨,直接导致小夫妻互相指责,最后婚都没结成的事。
另外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的中年闲汉跟她们俩抬杠,说今天这雨势头不好,可能不会有山洪,但保不齐会有泥石流。他还告诉小舟,“原先过了我们村再往山里走,还有一个村子。那地方叫石沟子,树少石头多,前年一场大雨塌了一半山壳子,死了不少人。后来乡政府把他们村的人口划进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不敢叫他们还住在原来那地方,省里的专家都说了,他们那地方早晚还会发灾。谁知他们村还有些犟驴,说啥也不肯搬家。都是老观念,守土在地的,谁也不愿意搬家。乡政府派人来硬给他们搬了,他们后来还偷偷跑回去。这就是没知识的人,没文化。”
小舟听得时不时地有些游离,不知不觉的视线就转向窗外的倾盆大雨,看水珠落在窗台上,再迸溅在玻璃上。他曾经看着窗子上的雨等着人,那时候他还小,夏末来接他,他搂着夏末的脖子,心脏砰砰地跳。
“你是南家油坊村的外孙吧?”突然有人说道。
小舟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个清瘦的老人,小舟认得他是班上一个孩子的爷爷,平常这时候都是跟几个爱下棋的老人在村口大树底下下棋的。可能因为今天下雨,他们才挪了棋盘到这里的窗根下继续下。
“你也瞧见南家油坊比我们孤山子要富得多吧?”老人说,“我们孤山子连同左近这五个村子被困在了骆驼山北边,唉,可说是穷山恶水,只要雨水大,出山的路就没了。一年到头,春汛完了秋汛来,涨水之后村里少则半个月,多说一个月出不去人。赶上像这样的暴雨,从来没人还想出门子的。”他停了停,向一旁的老人说道,“小五家的媳妇昨儿说是要去县城看病,现在还没出门今个就走不成了,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这个月都去不了?”
“说的就是。”旁边的老人回答道,“五子不在家,没人拿主意,他家的几个娘们儿都是糊涂人。”
小舟走出了杂货店,在泥泞的村路上越走越快,顾不上迸溅的泥水把半条裤子都毁了。他跑进住的地方,把随身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一只袋子里,再裹上层层塑料袋然后塞进背包里。
收拾完东西小舟推着摩托车就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门口,夏末竟然猜到了似的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小舟犹豫不决地站在屋檐下接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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