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和坐到桌边喝茶,撑颊笑睇秋灿,一副随你怎麽想的样子。
这一路并没什麽可疑人士追踪他们的迹象,秋灿知道裴清和是想让他放松心情,成天疑神疑鬼反而容易让人觉得古怪。
他们改走水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裴清和就习惯到信局给绦草堂寄信报平安,远离定星川流域就不再寄信,因为不再是绦草堂容易掌握的范围,寄信就多余了。
裴清和买了不少土产,不乏药材,半路就把盘缠花个精光,在一间面馆里把帐册摊给秋灿浏览,秋灿扫了几页问他:「然後?不会是要我付帐?」
裴清和帮秋灿倒茶水,温雅微笑道:「当然不是罗。只是跟你商借。」
「呿,那不是一样!」
「不一样。借是暂时的。」
秋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伸手轻掐裴清和左颊。
「伸手不打笑脸人。」裴清和仍保持笑容。
「所以我用掐的。」
秋灿摸出挂在颈子的钱囊,倒出剩下的钱币结帐,然後喝乾眼前的茶起身假装去解手,在馆子里绕了绕,回到原来桌席时把两袖抖了抖,滑出许多碎银和钱币,并对着诧异的裴清和眨了单眼,得意扬笑。
「这双手真是不得了。」
「当然,要不然我还靠它们吃饭?」
因为是旅途中行窃,秋灿少了许多顾忌,但也不能招惹同行、抢了生意,两人的旅费由他支出,裴清和并不干涉他这些事,偶尔还会替他掩护,抵达丰姜已经是十月初的事了。
日子过得很快,这趟旅程出乎秋灿意外的愉快,好像与朋友结伴游玩,丰姜是个临水靠山、丰饶繁荣的地方,许多河川溪流在这儿交错,还有很多奇峰怪岩在近郊,古代时还是两个传说氏族的兵家必争之地,如今也受到朝廷特别的庇护。
他们经过近郊市集时就已经看到很多外国商队进出,秋灿莫名兴奋,期待看到裴清和待的玄草堂。
裴清和老样子逗留在卖乾货和药材的小摊子前挑拣采买,那个医箱已经完全塞不下他的东西,多出来的都在秋灿包袱里,秋灿逛了一段路发现裴清和不见踪影,往回走才发现裴清和蹲在人家地摊前有说有笑,他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现在已经很习惯裴清和这样。
「喂。」秋灿来到裴清和身边喊了声:「你要买快点买,我肩膀重死了。全是你的东西!」
「对不起。」裴清和笑脸赔不是,从隔壁摊拿了枝雪白盛放的秋菊说:「送你。」
秋灿睁大眼,怀疑的叫道:「你送我白菊花?你是敬老还是当我死啦?」
「别这麽想,这花挺漂亮的,何况你我百无禁忌,想这种事做什麽。」
看到裴清和笑靥单纯,确实也没别的意思,秋灿勉强接过白菊花嗅了嗅,是挺清香的,裴清和回头和摊子老板交易,秋灿在一旁打量起来。
他拿着菊花,不理旁人偶尔瞟来的目光,迳自发笑,真想不到会收到这样的赔礼,裴清和大概是哄病患习惯了,时常也拿他当个孩子哄,以为一朵鲜花就能打发他。
秋灿垂眸微笑,吁了口气,觉得自己何时变得这麽容易满足了。是因为见过太多贪婪的人,他们都没一个好下场,还是因为开始疲倦了。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曾经那麽疯狂拉扯秋灿的心,现在只因为收到一朵清丽秋菊,繁琐的思绪都跟着沉淀平静下来,想的、做的、看的、说的,一切变得淡然。
「你好了没有,我渴了。」秋灿还是出声催促。
「好了、好了。」裴清和把东西努力塞进医箱底下的小抽屉,那里头已经被塞满,最後乾脆拎在手里,两手都拿了东西,他满足展颜,笑着看了眼秋灿说:「我们回去。」
「嗯。」
秋灿跟在裴清和後头开始天马行空的想像这人和玄草堂的事,裴清和总不可能每天杀人,他不杀人的时候就是个普通大夫,就像他不干盗贼的时候是个弹琵琶的江湖艺人。
一个身份不够用,还得多用几个面貌才能生存,活着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明明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过程却得与这麽多人事物有牵扯。
「唉。」
听见秋灿叹息,裴清和说:「快到了。你渴的话先找间店买水喝。前面有卖青草茶,味道很不错,我们去买。」
「噢。好。」秋灿心想这人的心思挺细腻,就是偶尔太坏心,喜欢挖人伤口。
两人端着一碗青草茶走在街上,这一条街什麽都有卖,有个小巷口立了白石小牌坊,再往下一个路口旁则有座木造小庙供奉地藏菩萨,裴清和转头朝秋灿喊:「下个路口就是了。」
他们转进小路,那条路是个斜坡,夹道都是住户,几间挂着招牌,裴清和指着一间卖豆腐的招牌介绍:「这间卖的豆腐特别多样,每样都好吃,有空你一定要尝。」
「我知道啊。」秋灿笑着说:「我吃过。」
只不过那已经是他很小年纪的事,要不是跟裴清和走进来,他也不会记起有这间豆腐店。
走上石板小坡,秋灿浏览两旁门户外的灯柱,听见裴清和出声说:「就这里。」
秋灿往前望,看到裴清和站在一间特别窄小的门前,红黑色的木门非常老旧,挂灯的地方坏损了没有修,门口连立灯柱的地方也没有,两个人站在门前就挡住门口,门槛底下竟然冒出一从灰白蕈菇。
「这里是?」
裴清和正在摸索钥匙,顺口答道:「玄草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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