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去上朝,一个好好的家,转眼便分崩离析,连府前门匾都被摘了下来,换上一块全然陌生的“应王府”,门厅堆满了来不及处理的贵重礼物。
她站在前厅中,望着满天的冥钱,院落里空空荡荡,安静极了,既没有活蹦乱跳的小年画,也没有射箭的云清。
“奶奶。”推月在人前雷厉风行,终于见到萧氏回来,所有的委屈和沉痛一股脑儿地奔涌出来,她慢慢跪了下去,抱住了萧氏的小腿。
凉玉许久才迷茫道:“别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命数。”
推月抽掉筋骨似的瘫跪在地上,抱着凉玉痛哭了一场,嘶哑道:“我对不起云家列祖列宗,将镇南虎符也丢了……”
凉玉心中仿佛梗了什么东西,拍了拍她的背:“不是你的错,留下一堆烂摊子就撒手去了的又不是你。”她说着,不知怎得,就不自知地落下泪来了。
门厅紧紧闭着,密不透风的空间里面,推月温热的眼泪不住地滴落在她的裙摆上。凡人活一世,命如蜉蝣,朝生暮死,在他们看来,不过转瞬,但这短短几十年的红尘羁绊,竟能深入骨髓。
原来生离死别,是这么一种滋味。
窗外清新的风涌进来,推月崩溃般地哭过一场,仿佛卸下了几千几万斤的担子,擦干眼泪,又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云家长女。她奉了一盏茶上来,顶着哭肿了的一双眼睛,静静道:“奶奶舟车劳顿,方才……推月不懂事。”
凉玉笑了一笑,竟然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推月怔在原地,一直以来,萧氏待她最为器重,但也最疏离,因为她性情最像年轻时的萧氏,身上背着最沉重的期望,只有在走好利于家族荣宠的每一步的时候,才会在萧氏眼中看到一丝笑影。
母亲去的早,温情停留在十岁那年。年幼时,她也曾委屈地想,自己究竟算什么,是不是只是奶奶打磨的一柄钢刀呢?为什么连傻傻的三妹,都比自己更亲近奶奶?那么她呢,一直最让人骄傲、不让人操心,一辈子为了应侯府活着的她,又有谁来疼?
她在萧氏眼中,看见了威严背后久违的温柔,萧氏轻轻开口:“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凉玉叹了口气:“怎么样召唤春山教死士,你是知道的罢?从今日起,你就是春山教的主人。没有军权庇护,幼弟孱弱,以后路途艰险,要好好保护自己。”
推月道:“奶奶……”
“以前我从来没有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活,是我的错。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是奶奶的骄傲。”
推月愣怔地看过去,嘴唇弯了一下,却又变成悲恸。
“奶奶护不了你们几年,但奶奶保证,在死之前,会把镇南虎符拿回来,不让云氏一族两代人的心血白费,你相信我吗?”
推月迅速擦干眼泪,坚定道:“奶奶让推月做什么,推月在所不辞。”
推月将萧氏送进灵堂,时值黄昏,晚霞染红了一片天际。凉玉拢紧披风:“你回去休息吧,今夜我来守灯。”
灵堂熄了灯火,只沿着墙根点了几支小小的白蜡,一片空荡荡的昏暗里,闪烁着幽微的灯火。厚重的棺椁上方,置了一盏扁圆的旧灯,灯光澄黄。
本朝习俗,守灵即守灯,要亲人看顾这象征着死者魂魄的明灯三日夜不灭,送他最后一程。云清年纪小,年画又不通世情,这几天来,一直是推月和几个丫头轮流守着,累得精疲力尽。
送走了推月,凤桐回身看她一眼,轻道:“我去外面守着。”转身轻手轻脚闭上了门,贴心地留了一个让她与死去的儿子话别的空间。
凉玉低头看了那棺椁上的黄澄澄的灯一眼,破旧的灯罩,芯子上一团幽幽的火焰,无风自动地左右摇摆。她看出那灯罩地下写了符咒,但是十分浅陋,只对魂魄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聚拢作用,注定此物只能是凡人心底的慰藉了。虽然如此,她也决心不用法术,拿眼睛好好看着。
断没有母亲跪儿子的道理,她一甩披风,席地而坐,那巨大的棺椁有如云戟生前的伟岸身躯,凭她依靠。
凉玉拿手摸了摸漆上得油光顺滑的棺椁:“可怜这棺材是老太太给自己备的,先让你这不孝子用了。”屋里静悄悄的,倘若是真的萧氏还在,见着这一幕,不知道心里该有多难过。
她又捂住自己的心口,叹道:“对不起啊老太太,是我没照顾好他……”假如时光回溯,她一定不跟云戟怄气,好好找个妥帖女子让他娶回家,不至于马革裹尸还,冷冷清清的灵堂里面,只有老母亲守着,连一个为他哭一嗓子的人都没有。
忽然灯光摇曳起来,那点火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冲得左摇右晃,孱弱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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