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奴婢偷听夫人和楚夫人的话,楚夫人说那日她必定计算好了时辰,将老爷引到清临馆去查看如圭公子的功课,奴婢句句属实,不敢说谎。”
说完,那侍女拽着殷氏的衫袖,哀声泣道:“夫人,您说句话,奴婢自打去了您的院子,没有不尽心的,事情如何,您最清楚。”
这一句话倒给余文翦提了醒,他正视殷氏:“我顾念着如圭年幼,没有惊动他,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人将他带来问一问,看小孩是不是也如大人一般狡诈,惯会颠倒是非。”
殷氏想被戳中了死穴一般,瘫倒在地,戚戚然道:“将军恕罪,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这里,本就是寄人篱下,要仰人鼻息的。这府中全由楚夫人操持,上下莫不对她言听计从,她几乎是一手遮天,我不能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楚二娘上来扯余文翦的衣袖,被他几近厌恶地避开,又捂着胸口,凄然道:“老爷,你莫听她们的,定是妾平日掌家,为了府中秩序对下人约束着,让他们怀恨在心,才来污蔑妾。”
余文翦的视线平波无絮地看向前往,充耳不闻楚二娘梨花带雨的哭诉,只这样沉静地坐着,看向自己的正妻。
见她如入定的老僧,心如止水,端禅静坐。指缝上的佛珠一颗颗滚捻而过,均匀有序,仿佛在她周身罩了一层篱障,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打破,引得她来看这纷乱尘世一眼。
他将视线收回来,翻涌的怒气稍稍平歇,冲余思远道:“将这两个侍女送回本家,你亲自去办,不要让她们多嘴。”
弦合脊背一凉,忙去看余文翦,见他眼底一片冷意,垂眸睥睨着两个豆蔻之年的侍女,仿佛两条生命便如微芥草粒一样,不足为道。
余思远愣了愣,回眸看那两个侍女,她们以为得了恩赦,怯意之下露出些微的喜意,却又不敢张扬,低着头恭顺跪着。
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他冲余文翦道:“儿子明白,父亲放心。”
余文翦点了点头,又看向姝合:“你这几日在祠堂跪着,想必祖宗已体察了你一片孝心,不必再去了。”他顿了顿,沉戾的面色上涌出一丝柔和:“这些日子让你受了不少委屈,那个陆秀才……”
余思远忙上前低声道:“儿子暗中命人查过,陆偃光亦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随老母亲流落至此。但此人学识人品有口皆碑,他朝必定大有作为。”
余文翦本来尚且有一分犹疑,他无意做慧眼识珠的泰山,去提携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头的穷女婿。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不好好善后,只怕辛苦维持多年的门楣名声都得搭进去,他能约束得了家人,却也能约束得了外人吗?
对方再贫寒,到底生着一张嘴,又是读书人,不属他镇远将军管辖。
他沉吟片刻,向余思远道:“你去一趟陆府,让他上门提亲,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吧。”
姝合闻言,眼底漾过喜色,两腮掠上酡红,像是饮醉了酒一般。但见妹妹震慑似的看自己,忙将喜色敛去,躲去母亲身后,羞赧地背过身去。
将一切都嘱咐完了,他将视线又递向殷氏。余思远抢先道:“如圭的功课很好,儿子前几日还去看过,就是人沉默了些,不似一般大家公子那么底气硬。”
余文翦转头看他,他笑了笑,看向殷氏:“可这孩子被养的秀润可爱,也是做母亲的一番心血,可怜可叹。离了母亲,再也找不到这么尽心的了。”
殷氏含泪抬头看向余思远,莹莹的泪幕之下是感激。
余文翦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殷氏身上移开,不再言语。
“方才二夫人说官家要约束人,不免招来怨恨,想来夫人这些年太过辛劳了。”余文翦平静地望向院子中心的一点水泊清辉,淡然道:“府中家事以后就不必劳烦你了。”
楚二娘一怔,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自颊边滚落,她虽然韶华已逝,可仍有几分明媚娇艳的颜色,这样梨花带雨,凄凄楚楚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余文翦只是平淡地直视前方,不曾看过她一眼,万分平静地说:“以后家中琐事就交由弦合来料理。”他转头看向女儿,道:“你大姐姐的婚事,你侄儿的读书事,还有家中仆婢奴从的管束,样样都得做好。”
弦合低了头:“女儿怕自己威势不足,不能令下人听话。”
余文翦定定地看着垂眉敛目的女儿,目光幽邃,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蓦地,道:“若是不听,就打,打了还不听,就撵出去。不管是谁的人,不管他有多么体面,不听主人话的下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弦合得了这句想要的话,本心里正畅快,可却觉话中的语气有些古怪。不禁抬眼去看父亲,见他面容上沉定中带着透彻,这份透彻太甚,将所有该有的表情都挤占没了,就显得有些冰冷苍白。
余文翦竟冲她笑了笑,负起手,转而离去。
他这一走,院子中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余思远摸掠去多余的神情,弯身将殷氏扶起来,而殷氏也全然不似方才战战兢兢、凄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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