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微小的神情,确定他没有说谎之后才命天冬送上笔和纸,让他写下供书,签字画押之后,让人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自他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的风吹落叶的声响。
昭华公主身子一软,靠在软榻之上,眸光落在对面那一丛开的茂盛的兰花之上,想着福伯交代的事情,一件件,一幢幢,每一个字都在心中推敲了好几遍,抽丝剥茧,往深处想,往细里想,越想心就越沉下去几分,一直到沉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十年啊,那时候父皇还在,他十年之前就在做准备吗?
此人的心思到底藏的有多深,一步一步的筹划,算计,如若他从十年之前就开始筹谋这些,恐怕朝廷之中的人手不只司马青云一个。
这十年来,他看似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背地里,悄悄往朝廷中安插的人手有多少?若是他借助科考一事送来自己的人,那些十年前尚且稚嫩,官位颇低,说话没有任何分量,任谁都不会放在眼里的人,历经十年的历练和沉淀,会是怎样的存在?
而他们,连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担任何要职都不清楚。
这般一想,昭华公主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样一想,就太可怕了,可她不能不这样想,事关江山社稷,事关皇兄的安危,她必须要往最坏处想。
怪不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严如是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他这是有所依仗,有恃无恐?他在京城附近,除了河道一事,是否还有别的动作?
昭华公主深呼吸了几口气,揉了揉眉心,撇过头看向天冬,“将才他说的话,都记下了吗?”
天冬点头应道:“公主放心,一字不落。”
“恩。”昭华公主看了看手头的供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交给了天冬,“送给皇兄,让他暗中派人查查永乐十二年至二十年,以及鸿禧一年和二年的科考名单以及朝廷中四品一下人员的调动,往深里查,祖宗三代都要挖出来,但凡跟祁州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论是谁都要挑出来,严加看管,还有右相家搜出来的名单……”昭华公主不曾再说下去,一挥手,让天冬退下了。
已经不需要多说了,皇兄只需要看到这份供书,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能想到的,皇兄自然也能想到,甚至她想不到的,皇兄都能瞧得明白。
其实抄家,根本就不曾搜到账本,只收集到了一些名单和信件,当日在大殿之上皇兄烧的只是一个假账本,真正的东西都保存了下来。
往日里跟司马青云走得近的官员,只要不曾犯大错,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不会动,但若是胆敢参与谋逆,危害到江山社稷稳定,这就不是小事了,一定要往死里查,这些毒瘤必须揪出来!
“平西侯爷……”秦默艰难的开口,“他要谋反吗?”
“你想到了?”昭华公主抬眸,给了他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怎么瞧出来的?”
“他一个手握重兵的侯爷不可能缺银子,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圈银子,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他与右相之间的合作,那修河道的差事是司马清领的,而河道之间的□□又是跟行军打仗有关,只要一联想,就清楚了。”秦默低垂着眼眸,声音冰冷,“只是,我有些想不通,司马青云已经位极人臣,堂堂右相,又何须掺这一脚?”谋逆可是一条不归路,他安安稳稳的做他的相爷,在京城里高枕无忧,岂不美哉,又何须跟着平西侯爷犯下这等大事,这不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上去吗?
“他未必有心,可是……你觉得平西侯爷会放过他吗?”
见秦默拧着眉头,似是不解,昭华公主端着面前的茶水,满满的啜了一口,冷笑一声,道:“只要是当官的就没有屁股干净的,贪污,**,包庇下属,任人唯亲,勾心斗角,互相算计,这荫蔽的天下,到处都是是非恩怨,官位越大,门前的是非越多,沾染的是非也越多,清官也有,可是能有几个人抵挡得住诱惑?便是能够抵挡得住诱惑,那亲人呢?譬如亲朋好友犯了事,譬如家族中子弟参加科考,博取功名,譬如亲家出了变故……有几个官在面对着种种之时,当真能做到两袖清风,不理俗世,当真公事公办,不念半点私情?”
秦默低垂着眼,神色有些黯淡,公主她竟看的如此通透。
但凡看得通透的人,心都是冷的,公主她的心,也是冷的吗?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铁面无私,做到的人大多众叛亲离了,因为人情冷暖,讲究的便是人情这二字,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官,他是一个好官,百颂,可他注定不是一个好夫君,一个好父亲,也不会是一个好亲人,这就是现实。”昭华公主眼中冰冷一闪而过,“司马青云可不是善茬,他能坐上右相之位,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他是踏着多少尸骨走上来的,背地里有贪污受贿了多少?这些,外头人可能不知晓,可是他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只要用心去查,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平西侯爷要将他拉下马,最简单不过,拿着这些去威胁他,他若是不跟着走,便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若是父皇在,或许能够顾全大局,放他一马,但是皇兄不会,他若是跟着平西侯爷走……他手上握有侯爷的罪证,两个人谁也不怕谁,他完全可以跟平西侯爷抗衡,与他周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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