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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姐姐再给弟弟刮一回脸……”
梅妈妈依旧摇头,温热的柔荑抚上他瘦削的双颊,软声道:“你要到哪去?姐姐跟着你,啥时候都能给你刮脸!”
笑拐生刺凉凉地偏过头去,“咱这破布口袋一样的残躯,你说咋还会有人想要呢?”
“我不许你这样作践自个儿!”梅妈妈美目圆瞪,怒斥道,“你是我男人,不跟你跟谁?”
“姐呀!弟弟劝你。”笑拐生道,“咱惹了大祸,一条贱命就在无常鬼手边儿,再抬不起头来做人。”
梅妈妈哭道:“我是下流的女子,却不是没骨气的人,就是一路行乞讨饭也要养着你!”
“老天!咱何德何能,受得起这样的大恩?”笑拐生黑漆漆双眼直直地望向梅妈妈,深陷的眼眶里居然蓄满了泪,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冲外头喝道:“铃铛儿,听见了没有?别学那些不分好歹的傻子!这有些女人,你赶她竟也赶不走……”
铃铛儿早就哭得在地上长跪不起,听闻此言,把粉唇咬得鲜血直流,砰砰在地上磕起响头来。
不久,梅妈妈同笑拐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是如何走的,没人瞧见;二人是往何处去了,亦无人知晓。
你眼见那京城里头最大的青楼一夕之间呼啦啦大厦尽倾,楼子里的姑娘们全做了那倒树猢狲,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这天郭小侯爷郭祥往这里来的时候正瞧见铃铛儿收拾好金银细软,怀里紧紧抱着她那把弦子,神色凄惶地往外去。
郭小侯爷是从前是此地的常客,同姑娘们也都相熟,见铃铛儿可怜,也存了帮扶之心,便问道:“铃姑娘,你往何处去?”
铃铛儿听他每说一字,小脸儿便白上一分。
郭祥道:“若姑娘不嫌,小生可给姑娘个落脚之处。”
铃铛儿跪下冲他磕了三个头来,摇头道:“承蒙侯爷抬爱,铃铛儿万万不敢高攀。铃铛儿不识抬举、心高气傲,不肯受主母拿捏。”
郭小侯爷叹道:“我早知如此了,只愿你找个好下家。”
铃铛儿到底没能扯出个笑影儿来,只是拜谢道:“借侯爷吉言。”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着,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不知不觉走到城墙跟儿,四围零散落起几处客栈茶楼,一条通惠河幽幽地流到城外,城门前军牢把守,再往前,便出了城。
铃铛儿不禁悲从中来,心道: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也只是城郊的香炉山罢了,如今这偌大个繁华富庶之地,竟无我一女子的容身之所。
秋风从河上拂来,倒也凉爽,铃铛儿怀里的弦子铮铮自鸣。铃铛儿道:“弦儿!你这倒楣催的跑不了路,也只好陪着我了!”
她往河上的一架小拱桥上一站,拨弄了两下弦子,张口唱起来:“夜深深出绣帷江边飞奔,小冬梅暗报信天坍地昏。仓惶中逃婚出家门,风雨中回望怨恨深!”
一旁茶肆里有个要去山东贩药材的商人正喝茶,他那长随听见有人唱曲儿,兴兴头头道:“东家,你听!有人唱《荆钗记》哩!”
那东家侧耳凝神,这合该是九天神境的瑶池仙乐,字字带泪、句句泣血。那唱的人早哭干了眼泪、那听的人却是无不伤心泣涕。
“雷电为我鸣不平,暴雨难洗心头恨!如今是断了柔肠、灭了心灯、碎了瑶琴、绝了知音。千休万休今全休,无垠江波寄此身……”
铃铛儿唱到此处,好似那与曲中的钱玉莲连通了神魂。
郎君,你怎知我不肯与你吃糠咽菜
老天,我是个婊子养的小妇儿,生来就是个娼妓,最污浊不过个ròu_tǐ凡胎,这河水能否将俺洗得净些儿?
那茶肆里贩药材的东家久久听不到唱曲儿声,便遣长随出去查看。那长随一瞧,急慌慌地跑回来喊道:“东家!不好!人跳了河啦!”
只见清水碧波上飘着一个鹅黄的汗巾子儿、杨柳绿堤边落下一双大红的小弓鞋儿。可叹这窈窕的裙钗、痴心的女子、多情的娇娃,一缕香魂赋予了江波坠月、唱夜乌栖。
文中唱词出自越剧《荆钗记》投江折
(h)迟迟方教花并蒂 同到莲台携桂枝
陈蟒身上罩甲未卸,牵马走到城中。
他拍拍衣摆,跺了跺脚,抖落了官道上的浮尘,头上的髻有些松了,几缕发丝散下来落到胡髭边。这人在外久了,不修边幅惯了,也就没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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