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站在墓碑前,阮舒才猛地记起,在这里,她会重新看见林平生。
墓碑上的照片恰恰将他的样貌凝固在十年前,端着那张熟悉的看似和善的面孔。金丝边的眼镜后,他的目光灼然,仿若曾经那般,避开大家的注意力,悄悄落在她的身上,猥琐与**昭然。
恍恍惚惚间,猥琐与**转瞬变成不可思议和惊恐求助,最终化为愤怒,紧紧地摄住她。
一股冷寒骤然从脚底蹿上来,脖颈间如同绕上来带毒的藤蔓,死死地纠缠,叫人呼吸困难。阮舒本能地后退,背后撞上一副胸膛。
“怎么了?”傅令元扶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
“没事。”阮舒以最快的速度捺下心绪,强行恢复镇定,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
傅令元深深折眉,眼风探究着她的神情。
阮舒微微低头,深吸一口气,复而重新抬头时,脸上已呈一惯的淡静和清冷。
墓碑还是那个墓碑,照片还是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林平生目光平平,没有任何异样。
眸光往旁侧扫,庄佩妤的照片乍一入目,阮舒怔了怔。
昨天灵堂上的那张,用的是证件照。可今天墓碑上的这张……
“照片是谁选的?”她问。
“是我。”出声回答的是林妙芙。
灵堂她可以不出现,火化厅她也不方便,但最终这入葬,无论出于子女的身份,还是庄佩妤生前对她的疼爱,她肯定得出席。
她比他们早来墓前等候,旁边站着一张陌生的中年妇女的面孔,是栗青帮忙新招聘来的保姆。
此刻她正半偎依于保姆的怀里,眼眶红红的:“妈的照片是我选的。大伯父说要一张漂亮点的当遗照。可是妈很少拍照,少数的几张也基本是全家福,我翻了许久的相册才找出来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阮舒抿抿唇,沉默两秒,漠漠道:“没有问题。”
时间差不多,入葬仪式按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落葬师的指导下,林璞先帮忙在墓穴内焚烧少量的黄纸,然后将准备好的福荫土铺洒于墓穴底层,紧接着,林承志抱着骨灰盒,小心地将其朝南安放入内,再在上面铺上金色的布匹。
自此为止的整个过程,阮舒不曾参与,只面无表情地旁观。
直到最后撒福荫土,她突然松开傅令元的手,从林璞手里接过装有福荫土的一包袋子,靠近墓穴旁,垂眸盯着已经快被福荫土全部包裹的骨灰盒,抓住一把土。
撒落。
完全覆盖。
入土为安。
落葬师封穴的时候,全部的人肃立,唯独林妙芙哭出声,哭的对象却不仅只是庄佩妤而已,还有林平生,哭着哭着便又将矛头对准了阮舒。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整个家都是被你搞散的!害了爸爸害了哥哥,现在连妈也死了,你下一个是不是该对付我了?来啊!来弄死我啊!我一点头不怕你!”
保姆低声地劝阻,她哭得直抽噎,花着眼睛怒视阮舒,好似若无傅令元的在场,她一定会冲过来和她拼命似的。
这幅画面阮舒并不陌生,甚至有点场景重现的感觉。
十年前,同样在这里,林平生入葬,唯一哭出声来的也是林妙芙。
她是林平生的爱女,彼时约莫十岁,正塑性格的年龄,也是她被宠得最盛之际,林平生的死等于令她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家里的流言,她不是没听到,哭闹着就跑上前来推她打她,要她把爸爸还给她。
阮舒没有反抗,周边也没有人阻止。
林承志、王毓芬、庄佩妤、林翰,还有几个林家的佣人,全部都没有阻止,仿佛在用沉默无声地支持林妙芙的行为。
嗯……无声地支持……
那个时候林平生刚死,庄佩妤哀莫大于心死;林湘尚在医院里,林承志和王毓芬对她的愤恨旺盛。
他们是长辈,不好亲自动手,而林妙芙还是个孩子,正好借由她泄愤。
收敛回忆,阮舒笑了笑,笑得很舒展,似乎特别地开心,于此情此景之下显得颇为诡异。
林妙芙呆怔。
林承志皱眉。
林璞关切地唤她:“姐……”
傅令元正准备握住阮舒的手,阮舒率先转身,二话不说离开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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