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一娘的心中却是淡然得很,李文革的办公桌并排三道抽屉,左面的是“y”,右面的是“e”,平日里李文革对这些手札的态度很是随便,经常是想起来就写上一点,从未将这些文案当做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唯一李文革走之前仔细叮嘱过要仔细保管的东西,并不是这些手札,而是他的日记——也是李文革每天都要写一点的东西,有时候可能只写几十个字,但自骆一娘在洛阳初识李文革一年多以来,日日如此,风雨无辍。
骆一娘牢牢记着李文革无意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些文稿,是我要告诉天底下所有人的东西,日记,则是我自己的东西。
……
自春秋始,太原便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重镇,南北朝时更是有霸府之设,朝廷军国庶政,帝京垂拱而悉决于此。隋朝末年,唐国公李渊起兵与此,太原成为龙兴之地,故而有唐一代,太原贵为北都,成为庞大帝国的北部支撑点。当中原王朝强盛之时,太原是讨伐北方蛮夷的前哨阵地,贞观四年李靖平灭突厥的关键之战定襄战役,作为作战主力的三千骑兵便是以太原为出发阵地发兵的。而一旦中原王朝衰落下来,太原又会成为抵御北方蛮夷南下牧马的坚固屏障,太原不失,则天下不失;太原失守,江山危殆。
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太原居其三。
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三代开创之主皆先后据太原而有天下,在当时的人看起来,这并不是偶然。
古人论棋,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棋盘之四角两面缘边,摆在角上的棋子要应对的只有两个方向,是为“金角”;而靠在棋盘四边的棋子只有一面缘边,要同时应对三个方向的威胁,因此比之金角逊了一等,是为“银边”;居于棋盘中央的棋子则四边不靠,必须同时应对四面威胁,形式最劣,是为“草肚皮”。在战略层面上看冷兵器时代的中事,这个规律同样适用。古人论兵讲求“形胜”,便是这个道理。关中、川蜀,居于天下之角,群山大河环绕间杂,易守难攻,而中有沃野,可养民,可练兵,是名副其实的“金角”;而河东则为两道大山东西护持,沟通南北,是天设地造的“银边”,而河南、河北诸道,乃至大梁、淮上,则为四战之地,被视为“草肚皮”。
唐末以来,因关中和川蜀战乱频仍,加之水利不修,田地荒芜,人口凋零,导致“金角不金”,而历代君主因粮运便利不得不在运河之畔的大梁建都,前者徒有形胜却失了帝业基础,后者虽有基础却失了形胜难以自守。故而太原这条“银边”便越发显得重要起来。
从后唐开始,能为太原守臣者,要么是皇帝的儿子,要么是皇帝的女婿,要么是皇帝的结义兄弟——然而不管是儿子、女婿还是把兄弟,无一例外都会对皇权本身构成直接威胁。
柴荣在继位之前的爵号,是“晋王”,再之前,则是“太原郡开国侯”。
柴荣这个太原侯,也就是个名号而已。
堂堂皇储的食邑,却是敌国的都城。
郭威即位以来,始终居于内忧外患之中,根本腾不出手来收拾河东。另外,当年湘阴公之死,说到底还是郭家负了刘家。杀掉郭威全家的是汉隐帝,刘崇父子手上,却并未沾染血迹,无端被卷入腥风血雨,固然有刘崇利令智昏觊觎大位的因素在,到底还是郭威王峻等人为了所谓的“程序”做下套子引人入彀。自然,当年的刘崇,今日的刘旻,是绝不肯承认自己的贪心害了儿子的,他宁愿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始作俑者的郭威身上。
对此,郭威自然是无所谓的,自己做了初一,便怨不得人家做十五,就像刘承佑做了初一,他郭威同样做了十五一样,没什么本质差别。
对此,柴荣并不认同。
在这个年轻的大周天子心中,妻儿之死,丧家之痛,这笔账每一分每一厘都要着落在刘家父子头上。
盘踞太原的刘家,是昔日的晋王太原侯,今日的大周皇帝不共戴天的仇人。
高平大战已经过去整整三日了……
刘旻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拿着一块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子,两眼直勾勾望着西面的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皇帝的头盔早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身后的斗篷已经撕去了半幅,身上的甲胄还算齐全,上面却挂着不少擦都擦不干净的血迹污渍,护心镜向里凹了进去,白苍苍的头发乱蓬蓬垂了下来,花白的胡须上凝结着一层露水,身边平放的一柄直刀上到处都是缺口,一旁的战马无精打采用蹄子刨着地面,低头啃扯地面上的草根。
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呢?
刘旻并不惧怕失败,他这一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当年儿子遇害的时候,他也曾痛彻心肺,还不是挺过来了?与这老来丧子的切肤之痛相比,前日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兵没有了可以再募,将没有了可以再选,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失败,他要让柴荣这个粜米出身的黄口小儿好好看看,自己绝不是一个软弱无能谁都能踩上来欺负一把的孤寡老头子……
然而这两日来的境遇,却让老皇帝的心境坠到了谷底……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这是常态,这年月做军头,手上若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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