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来真的了?这可使不得,倘若真的饿死在我家里,亲家知道了,怎能饶我?不妥,喂,他舅啊,”老太太唤过酒鬼的舅舅,令其快快把亲家找来:
“我儿媳妇不想活了,要殉夫,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我作不得主,更奈何不了她,你让亲家快快赶来,要么劝女儿回心转意,要么把女儿接回家去,愿意死就死在她自己家里。”
花妮的父亲是个年近六旬、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一生穷困潦倒,女儿出嫁后,把房宅租赁给他人,自己卷着铺盖走东村、串西庄的为绅士、乡宦子弟作家教,赚点辛苦钱,糊口度日,了此残年。事有凑巧,这几个月花老秀才被县官请到家中,为其不长进的大公子辅导功课。当得知女婿病逝,女儿欲绝食殉夫的事情后,老秀才也慌了手脚: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丫头自幼便倔强异常,童年时代,因些琐事与她早死的妈妈沤气,居然要投河跳井,如果不是我发现的早,她如今还不知托生在什么富豪之家当公子哥呐!唉,亲家奈何不了她,我也是束手无策啊!”
“可是,再怎么束手无策,”花妮的舅翁道:
“您的女儿如今不吃不喝,你也应该去看看啊,劝劝啊,务必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啊!”
“这是应该的,”老秀才匆匆穿戴完毕,便去找县官请假,当县官了解到些许情况后,眼前油然一亮,心中暗喜:好,此女若果当真达成了意愿,自己不仅留芳后世了,也为本县增添了光彩!当了解到老秀才欲到亲家劝阻女儿打消殉夫的念头时,县官可着了慌:不行,为了本官的政绩,我应该略施小计,令这老家伙不仅不予劝阻,还要推波助澜,对,就应该这样。于是,县官拉住花老秀才的衣袖,示意他避开花妮的舅翁,两人随便找个借口走进县官的内室。县官扣死了房门,语音极低地开导老秀才道:
“花老先生啊,恕本官心直口快,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多多谅解。”
“老爷,”为了能在县官府上多混些日子,花老秀才对父母官一贯唯唯喏喏,百依千从:
“您有何吩咐,就尽管直言吧!”
“老先生啊,嗨,”县官又迟疑了起来,最后,在花老秀才的催促之下,县官一拍大腿,做出豁出去的样子:
“我也不怕得罪人了,不过,这事可全是为你老先生好啊!老先生啊,”县官手抚着花老秀才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
“惊闻令爱欲以身殉夫,本官深感震惊之后,敬佩之情由然而生,令爱如能达成心愿,不仅自己流芳百世,也为本县增添光彩。待令爱修成正果后,本官决定将令爱的壮举呈报皇上,请求皇上册封为贞烈之女,并且,本官决定,用本县的财政为令爱竖立贞烈牌坊,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啊,”花老秀才大吃一惊,作梦也没想到,女儿的愚蠢之举却能换来如此显耀的荣光,方才想劝说女儿回心转意的念头,顿然消散了大半。县官继续怂恿道:
“老先生培养出如此贞烈之女,皇帝不仅要予以表彰,其家属也将受到重用,臂如老先生您,苦读了一辈子,始终没有取得什么骄人的成绩,一旦令爱的事迹昭示于全国,老先生必将受到百姓们的敬仰,无不夸赞您生养了一个好女儿,为了改善社会风气,鼓励黎民人心向善,皇上定会破格提拨老先生您,用句时兴的话说,这叫:征辟!老先生,您读了不知多少书,应该知道‘征辟’是何意吧?”
“谢谢老爷,”县官这番话,听得老秀才心花如放,恨不能让女儿即刻就死,自己第二天便穿上官服,戴上沙帽,只见花老秀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县官的脚下:
“听老爷一席话,老朽顿开茅塞,谢谢老爷的真诚点拨!”
“快快请起!”县官急忙扶起老秀才:
“先生给我下跪,可折杀小官了,今后,待先生显要后,在下还要仰仗先生提携呐,……”
“当然,当然,”花老秀才当然明白县官言外之意,权柄尚未握在手里,嘴上却满口应承起来:
“老朽永远也不会忘记老爷的点拨之恩!”
“先生慢走,我来扶你!”溜须拍马就在此刻,县官亲自将花老秀才挽扶出府门,然后,又令下人抬过自己的轿子。花老秀才哪里肯坐,而县官则不容分说地将老秀才推进轿子里,然后命令下人道:
“起轿,送老先生去他闺女家!”
“呵呵,”当轿子缓缓地离开地面时,穷困潦倒一生的花老秀才顿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随着轿子飘飘忽忽的摇憾起来,花老秀才的身心也不由自主地飘飘然起来,昏花的眼前飘洒着一顶又一顶的官沙帽,看得老先生眼花缭乱,同时,伸出手去,忘乎所以地抓扯着、抓扯着,一边抓着,花老秀才一边疯疯癫癫地嘟哝着:
“死了好!死了好!闺女这么一死,可真好啊!”
「妇谱氏曰」
在那个视女性为男人附属物的蒙昧时代,文人、墨客、士大夫、酸朽儒人、花言巧语的伪君子,自己妻妾成群,却要求女性守贞守节,纵观古之文学史,那些个钟情隐居、沉湎风月、满脑子忠君思想、毫无阳刚之气的大男人们,自身搞得又臭又烂,而对于所谓殉节而死的女们人,不仅津津乐道,还大肆张扬,几千年来折腾得好不热闹。逗留在那一栋栋死气森森的牌坊之间,笔者的心在发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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