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刀是什么样的刀
那天下着雨,不大,细密。
从城里卖掉一批手艺活的爹爹和往常一样往家里赶,走至村头路口拐弯处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拐弯后面的谈话中包含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得驻足来听。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两个碎嘴婆娘。
一个说:“张中昌真是个大傻冒,人家把绿帽子给他带了几顶,他还以为是自己能干呢。”
另一个说:“是啊,他要不是个有缺陷的,那个女人会要他呀!”
“可不是,何况,刘秋江那个主,也不会千里迢迢将他给自己的姘头招来。”
“是啊,明显地掩人耳目么,可他就是不知道。”
“也真是可惜了他呀,手艺那么巧,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
……
爹爹的头顶登时嗡地一声,感觉血液倒流,要招架不住了,他赶忙扶着路边的树木才使得自己没有倒下去。
他想冲上去跟这两个泼妇理论,可是双腿无力,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他想大喊,你们别走,你们给我说清楚,但是他的嗓门堵得实在是慌,怎么也喊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自己蹲在树下休息了多长时间,但是他看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密密匝匝的树林好像一张大网,撒下来,撒下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曾经想过赶回家里去亲口质问刘巧云,但是他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再阻止自己向那个方向上行走。
索性,他走向了树林深处,他在一处山洞里面躺下来,他什么也不愿意做也不愿意想,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天晚上,爹爹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正在山中伐竹,突然一只白额吊睛的老虎向他扑来,仿佛是要他的命!他惊吓得一身冷汗,于是尽管尽情挥舞着自己的砍刀,不让老虎靠近。
可能,老虎是一只饿坏了的老虎,它一再向他反扑,甚至,面对他的大砍刀,还是那样义无反顾。
他发觉自己急了。
所以,他故意让自己的挥舞着的手臂缓慢一拍,待老虎靠近自己之后,猛地抡起砍刀,只见一道白光之后,他的眼前就黑了。
同时他感到了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泼向他的脸颊。
他知道他杀死了老虎,刚才热乎乎的东西就是鲜血,老虎的鲜血。
他安宁地又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山洞里面,而是到了家里。
刘巧云正在给他擦脸,一碗黄澄澄热腾腾的阳春面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他知道,确实是到家了。
如果是往常,他可能会用语言或者行为谢谢老婆,但是,今天,他什么也没有说,又闭上了眼睛。
“不舒服吗?看你的脸色很难看的,肯定是昨天淋坏了身子。”刘巧云说,“奇怪,怎么会跑到那个山洞里面去呢,要不是几个避雨的老乡发觉,你恐怕已经喂了老虎了。”
老虎,老虎,她又提老虎。
爹爹在心里说,老虎已经被我杀死了。你最好也别惹我,惹急了,我连你一块杀。
刘巧云看着爹爹脸色难看,不声不吭,就掖好了他的被子,端走了饭。
临走的时候,她说,待会我去包点药回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爹爹暗道,别那样假惺惺了,原来你天天对我甜言蜜语的,都是在诓我,都是在蒙我这个傻冒。张中昌,你怎么这么傻呢!
后妈见爹爹还是不吭声,以为他的病很厉害,把饭扣在热锅里,就出门抓药去了。
当后妈抓来药回家的时候,爹爹已经起床了,而且也吃了饭。
她问好了?
爹答嗯。
她说没事?
爹答啊。
她说有病就是有病,可不要硬撑着,家里可指望你呐。
爹回答了一声知道了,就转身出门,继续划竹条了。
这一次,我发现爹爹拿簚刀的手非常异样,本来他的簚刀就是非常锋利的,只需轻轻一磕,就会进入竹子的关节中,然后轻手向内外一歪两歪,竹子就开了,一节节就那样一路下去的,这个动作我是那样熟悉,可是那天我发觉情形变了。因为爹爹一下手就开了三节竹子,我看到他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划在了竹芒上,鲜血细珠一样地沿着臂腕溜下来,在这个阴暗的早晨散发着一种压抑的光芒。
隐隐地,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爹爹后来才对我说,就是那个时刻,他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人常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爹爹后来也是那样想的,所以他表现得尽量若无其事。
他需要等待机会,等待事实的发生。
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来验证妻子的忠诚。
在许多时候,他相信自己的处事规则,那就是宁愿人负我,我不愿负天下人。
对待第一个妻子是这样,他想第二个妻子应该也是一样。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那些闹心的事情不要让自己发现和听到,他希望安宁过生活。
但是似乎老天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安排世事。
他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一个秋日的午后发现了让他怒火填膺的事情。
那天他照例去卖东西,但是走到半路他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
他感觉到自己非常的憋闷和烦躁。
于是他到山涧里洗了个澡,然后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院子里非常安静,可能孩子们都睡了。
篱笆栓着,他轻轻地用簚刀拨开了篱笆上的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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