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玩不起来。她想,既然有空,倒不如去医师署,做些她擅长之事——处理伤口。
医师署内,中药味、屎尿味、血腥味、呕吐物味,掺杂成一股浓重的恶臭。从各处征调来的仆妇和婢女都不停忙碌着处理病人们的脏物,可是伤者众多,受伤又严重,有截肢的,有高烧□□的,有无法吃下东西呕吐的。出血的要帮着止血,昏迷的要帮着按摩,高烧的要帮着擦身子……
很多伤者,当时是全家一起聚在香积寺看演出。家人都遇难,自己幸存的,连个送饭送水的都没有。需要人手喂饭,清理。
秦嫣的任务是一个个给伤员换药。
受这个时代医药条件的限制,每日,伤员们都要拆开绷带,换敷上新鲜的草药浆汁,以免馊烂。
她一边要换药,一边还要检查伤口,若发现脓肿溃烂,需要及时清理掉,然后重新上药止血。这些事情普通的仆妇都做不来,只能医师做,医师又人数有限,所以秦嫣在这里做了不过两天,被主管此处的医师署头发现,她处理伤口手法特别干净,便将这个任务托给了她。
每天,总会有十来名病人等着让她清理伤口,包扎换药。秦嫣挽着袖子,正在忙碌着。
“大家听好了,”医师署头程老先生站在屋子中央拍了拍手掌,所有正在照顾伤患的人们都抬起头来,看着程先生。老医师吩咐着:“一刻过后,翟家主会过来。还会带人过来送药,慰问伤者。特地让我先与诸位打招呼。届时,诸位不必见礼,要以伤者为重。”
“是。”在场的除了医师,多数为贱籍的奴婢,见到翟家主这种官身郎君是要行礼的,难免影响他们正在护理的病人。不以贵人之身,影响此处医师署的工作,翟羽的考虑是很周到的。
秦嫣正安慰着自己面前这名,已经失去了双腿的中年男子:“我会手脚很轻的,不会很疼的。”
中年男子满脸哀戚:“姑娘,我再也不能走路了,为何还要受这个疼?”他的创口很大,很容易出脓浆。
“有一点脓血,我帮你除去。”她回头叫人,“可有闲着的人吗?沈娘子,林叔,你们谁空着?来个人,帮这位大叔按一下。”
一双手伸过来,按住了那断腿的男子,秦嫣感觉是一双男人的手,道:“林叔,你按住他,清伤口时别让他动。”
她将处理伤口的小刀放在烛火上消毒。她从小刀的反光中,瞥见那扶着断腿男子的男人,并不是佝偻的林叔。她抬起头:“郎君?”
翟容按着伤者的手臂:“你快一些,他很害怕。”
断腿男子知道自己又要吃痛,嚎叫起来:“我不要啊,我媳妇死了,闺女没了,我为何又要受这苦!为什么啊!”
秦嫣对那男子的喊叫置若罔闻,她清楚翟容不是老而羸弱的林叔,既然他按住了对方,肯定不会让他随意动弹的。她凝住呼吸,手起刀落,刀尖在伤口上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旋,然后撒药上去,看着血迅速止住。
翟容和她,两人配合得很好,那男子再没有发出什么嚎叫。只是,闭着的眼睛慢慢淌出泪来。
这断腿男子曾是老兵,是个很能吃苦之人。方才的嚎叫,与其说是他伤口的疼痛,不如说是他在借机释放心中的疼痛。香积寺一案中,他带着娘子女儿去看参军戏,遇上了刀奴“恐洗”,他还奋力反抗,保护了几个无辜路人。结果一晃眼,娘子和女儿被另一名刀奴给捅死,他心慌错乱之下,双腿被长刀扫中。
他一直生活在内疚中,如果当时他只顾着带妻女离开,也许,妻女如今还活着哩。
秦嫣也不能在他身边消耗太多的时间,对翟容道:“郎君,麻烦你照顾一下这位大叔,我去那边帮淑娘换药。”
翟容点头。
尽管两人在一起做事平平淡淡,也没有刻意亲近,可是,那种亲密之人才有的默契,却丝毫不能掩饰。
翟羽站在不远处,停下自己正做的事情,远远望着自己兄弟。翟容抚慰了男人,站到秦嫣身边,一起处理另一人的绷带,两人轻言密语的样子,完全不躲闪翟羽的目光。
翟羽的睫毛稍微颤了颤,转过身,继续指挥着人,将他带来的药物、清洁的簟席、床罩,还有大量换洗的干净麻布衣衫,逐一交给医药署头程先生。然后又让自己带来的家人、下奴逐一分配,帮助此处那些临时从各处募招来的仆妇、婢女一起将医药署清理了一下。
翟羽安排妥当各项事宜,走到那断腿老兵身边:“老牛,你的腿伤口好些了吗?”
牛战正是那断腿男子的名姓,秦嫣回头看了翟家主一眼。
“家主,你来看老牛了……”牛战热泪纵横。
翟家主一拂衣裳,坐到了牛战的床边:“不要担心,你的腿伤只要不恶化,以后我让人给你打个义肢。”他微笑着,“不过几个月,你牛战又是一条八尺好汉。”
“我知道我知道,老牛就是痛心啊。”牛战哭道,“跟了我十几年的媳妇,就那么没了。我那闺女,都养到那么高那么大了,明年就给她说亲事了。”
喜欢风云入画卷请大家收藏:(m.fubook.win),腐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