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啊,是我啊。」她发泄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为什麽不放弃我?我还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怎麽会是乾净的?你说啊,我怎麽会是乾净的?!」
她没有醒,她还在恶梦中,她把他当成「他」了。
「该下黑虚的人是我!是我──是我──」
寻奴开始自残,她搥着胸,妄想就这样把自己打下黑虚之海。毋言从那粉身碎骨的剧痛中惊醒,赶紧包住她的手。她疯狂地想挣脱他,他忽然气急,第一次越了那分际,将她拥得更紧。他真怕,若真被她摆脱了,她就要丢下他,任自己落到那黑虚之海去吗?他不懂,难道他不能成为她留下来的理由吗?
寻奴嚎啕大哭,抽出手打他,扯他的衣服,扯他的头发,而毋言却似一个溺水的人,抱着一株能保他命的浮木,如何也不愿意放手。寻奴毫无分寸的狂乱,甚至打上了他的眼睛,感觉那铜做的眸子被推进肉里,扎得他张不开眼,刹那间他也乱了,胡乱一抓,再抓回她的手,压进他的胸膛里嵌牢着。
此时,他觉得自己没了眼睛,也好,他本来就不该有眼睛。没了眼睛,他就看不到寻奴为那男人而生的痛苦;没了眼睛,他也就没必要为他人所顾虑。阖上眼睛後,他只有他自己的慾望要正视。
他的呼吸开始又热又浊,他的手难得霸道地将那娇小的拳头摊开,带领她的五指去揉他的胸、他的腹肉,甚至放开了胆,让她的指腹去碰触他灼热的胯下。即使隔着衣料,他的慾望仍能烫伤她,她的小手因此颤栗了一阵。她的颤栗引起了他的快感,他想要呻吟,却喊不出声音,只能靠在爱人馨暖的颈窝,用呼喘的节奏与热度来向她传达自己即将爆发的感受。
他一直希望,寻奴对他这麽做。他是一个低卑的婴瓜,却也是一个渴望被深深爱抚的男人。
他的唇碰到了寻奴甜嫩的颈肤,他又忍不住,轻轻地伸出了舌,舔吃了一下,然後嘴唇无声而徒劳地张阖着:「爱我,拜托,爱我。」
不知何时,他怀里的女人不再施力挣脱他。他以为她同样被他的情慾给驯服了,他忽感欢快,便忍着痛,睁开眼,想看看她被慾望薰染的娇媚──他多想一边含吮她的娇媚、一边被她的体温蕴着入睡。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肿,入眼的东西是模糊的。
可奇的是,他就是能清楚地感知到寻奴的表情。
他的慾望冷下了,他的心也寒了。
即使眼仍痛着,但他不再选择闭上,因为他逃避不了寻奴溃堤不止的眼泪。
他安慰不了她。
「不要,大哥,不要抱我。」
他松开她。
「我没有资格,大哥,我没资格让你抱。」
他轻轻地替她拨着散在面上的发。
她又缩回了角落,埋着膝盖哭着。
毋言理了理衣服,将房里的炭盆拉向榻边,又替寻奴拿来棉衣套在背上,然後坐回榻边,陪了她一刻。
这一刻,寻奴一直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不知是还哭着,或是睡了。
他已没勇气去惊扰她了。
他落魄地将自己关回房左的耳房。
他坐上圈椅,手摀着脸,心里不断荡着寻奴那句话,就这麽等着枯长的黑夜继续走过。
翌晨,寻奴昏沉沉地将油壶的小盖掀了,幽烛烙在窗上的影子灭了。
毋言一如往常,马上从耳房进来,并差已上楼的婢女进来给寻奴打汤水。
他先给寻奴套衣,再用热汤泡过的巾子给她擦面。
寻奴说:「毋言,我自己来吧。」
毋言却摇头,沉默地继续。只有他知道,昨夜那些泪痕是怎麽残留在她脸上的。
给她洗完面,他便端来杏膏让她喝。寻奴也趁这时问起婢女:「清子醒来了吗?」
婢女说:「醒了呢!烧全退了。小的正打算给她入浴,洁净身子。」
寻奴笑了。「太好了,快替她炖个鲈鱼粥。我也在她那儿用早食吧。」
婢女赶紧下去吩咐,而毋言则来到身旁,服侍她将早晨的杏膏喝下。
寻奴这才看到他左面的眼眶里满是血丝。她惊问:「毋言!你的眼睛怎麽了?」问着,伸手就去摸。
毋言却退了身,没让她摸到。
寻奴一愣。
而毋言看她茫然的模样,心底也明白,她只当昨夜是一场不真实的恶梦,晨曦一出,或许什麽也不记得了。
「毋言……」她摇他的手,求起他来。「你痛不痛?到底怎麽了?让我看看好吗?」
他痴痴地看着她。
他们之间,连恋人的别扭、尴尬都不会有。因为他爱的人,对他,根本无心。
我没有资格,大哥……
对,他也没有。
他忍着心里的酸,笑着,摊开她的掌,淡淡地写着:「没事。」
「毋言……」
再写:「今天,一样能陪着你,辛苦一天。」
所以,他不奢求了,只要他还能被容许陪伴她,他就知足了。
他是又深又广的低漥之潭,这是他唯一能参与寻奴人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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