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重新戴起眼镜,相当认真的审视了一遍那字:“漂亮是漂亮,缺少一分风骨。”
她嘟起嘴巴不满:“外公你是说人呢,还是在说字。”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外公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向吝于夸奖,能这样评价陆子鸣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爷子点了点她额头:“鬼丫头。”难得的又说:“人是你自己选的,好不好你心里还不清楚?还来问我这老头子。”
她有些意外,又有点得意,抱着秦老爷子的胳膊说:“谢谢外公。”
老爷子又皱起眉:“上回你妈打电话说你们近期就要办喜事了,我跟你阿婆几十年没上北京,这回都买好机票打算过去了,怎么突然又推迟了?”
她支吾了半天:“我和他工作都挺忙的,时间难调。”
老爷子叹息:“怎么个个都跟你妈一样,忙起来什么都忘了,终身大事也能推。”
她和雷允泽姐弟俩,老爷子最中意就是雷允晴,对她的沉稳和聪明颇为赞赏,从小就偏心得很明显。聊了一会,老爷子就赶她下去,她从书房的窗子望下去,陆子鸣正好在院子里的走廊上站着,研究那些外公养的花花草草。
她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冷不防在他背后说:“看出什么名堂没?”
他回过身来,摸摸鼻子笑了:“我不懂养花,只知道是兰花。”
他这一笑,眼角上那道疤又从额发下跳出来,虽然已经长出新肉,痕迹也淡了,可她仍然觉得心疼。
走近了,告诉他:“外公最喜欢兰花,你别看面前这些花不起眼,全都是世界上最名贵的兰花,喏,这盆叫‘天丽’,像不像仙女般美人?”
她弯下腰,边跟他介绍,边开着玩笑,微笑的颊上浅浅梨涡忽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西风吹过芙蓉,露出疏疏密密的花蕊,堪比那盆中的天仙丽人。
她说了一会,才察觉到身后的陆子鸣几乎没有声音。不由转过身来,刹那间只对上一双斜长的桃花眼睛,目光如湖水般幽暗深邃,阳光下似有碎金闪烁,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男人这些年真是越长越妖孽了,只是这么被他看着,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无法动弹。她的身后是疏疏的花障,淡雅兰花与她脸上淡淡的妆容相得益彰,她在众兰环绕中,盈盈转身,那一抹背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心门,好像这么多年茫然而麻木的等待着的,就是这一个转身,又好像仍然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竟不知对她说些什么好。
他短促的咳了一声,问她:“外公和你怎么说?”
雷允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哦,他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和他开个玩笑:“他说你一点都不好,怪我怎么这么没眼光,挑来挑去就挑中这么一个人,还要我退婚……”
她话音未落,脑门上已经挨了轻轻一弹,她“唔”了声,捂着额头,听见他近乎威胁的语气:“你别想懵我,从小你一说谎就直眨眼睛,这么多年还是。就算外公真这么说,我劝你也打消这主意,你注定是我陆家的人,是我的人。”
他难得在她面前用这么霸道的语气说话,他从小就把她当妹妹,多数时候都让着她,偶尔玩笑开大了惹她生气了,也是先来赔不是,可自从上回在停车场他和韩沐辰打架之后,她觉得陆子鸣好像变了一个人,究竟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清楚。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她只有在他面前说谎才会眨眼睛,那种心跳如鼓的感受,恐怕旁人都无法理解。
提起小时候,她不由怒气鼓上来:“你还好意思提小时候。你说,是谁在后院教我抽烟,被我爸闻到烟味了掉头就跑,把我一人扔那被我爸罚站了一天?还有,是谁带我翻墙逃课,自己跳过去了就不管我,害我崴伤脚,又被班主任拎回去?还有,你们去钓鱼都不带上我,我跟着后面跑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你们绕路甩下来了!还有还有……”
她数起陆子鸣当年的这些“罪孽”,才觉得“罄竹难书”,连陆子鸣都哭笑不得。小时候她像块牛皮糖,总是粘着他,偏偏那时候的男孩子们都扎堆在一块,嫌女孩子麻烦,不愿意带她,有时候还合伙骗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每次都觉得良心不安,折回去的时候,看见她还傻不愣愣的坐在那儿,眨巴着眼睛问他:“子鸣哥,我们现在出发去钓鱼吗?”那时候他就弹她的额头,叫她“傻丫头”,她也不恼,还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小时候他不懂,后来才慢慢察觉,那是对一个人百分百的信任,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决定跟着他。
他说:“那我后来不是都有回来找你吗?你罚站我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汽水,你崴伤脚后来我也偷溜进医务室看你了,你哪回被扔下我没回来找你?”
她偷笑。其实是笃定了他会舍不得她,还会回来找她,所以才认命的坐在原地,不肯走开。
可怜那时候满腔负罪感的陆子鸣,还不知道被“傻丫头”算计了。
两人提起往事,都忍俊不禁,她笑起来模样其实很可爱,不像平常那样冷静,一点没有二十四岁女孩儿的样子。陆子鸣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这熟悉的动作不由让她僵了僵,迟疑了下,还是问:“你不生气了?”
他的手一滞,在花架下反问她:“你知道我气什么吗?”
她垂下头,心里老不大情愿的默念着那两个字,她总想刻意忘记那个名字,却又不可避免的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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