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仁善蒙头蒙脑地被姐夫王世牛带到县医院时,天已黑了下来。他听到妈妈、姐姐围在父亲病床前“嘤……嘤……”的哭声。听乡亲们说,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断断续续地说:“告诉伢子他娘……叫她找一个好人家……把伢儿带大了……要好好读书……”
父亲被送到了太平间,天空起风了,大雨倾盆而下,宋仁善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怖,他扑到妈妈的怀里。那是一个动乱的年头。
十年动乱结束,妈妈改嫁了他人,靠姐姐的接济他读到了高中。当他背着粮食,步行十多里山路到学校去读书时,他感到生活的艰辛。天空没有月亮,四周黑乎乎的。山风在空谷间回荡,远处隐约的群山和夜色笼罩的天空连成一片。
当他每周踏着同一条山路,来回于山村到县(那时双山市还叫枣县)里公路时
,两边满山遍野青翠的山林已全部笼罩在夜幕之中。耳畔只听到瑟瑟山风的呼啸夹杂着凄凉的虫鸣。他感到某种发自心底的孤独和恐惧。
这种孤独和恐惧,直到他有了一个同路的姑娘才渐渐地得以缓解。姑娘比他低两级,他上高三时,她才上高一,她叫陈梦桃。她家离他家不远,他和她结伴同行时,双方感觉都有了某种依靠。尤其是陈梦桃那样的年轻和清纯,像是山里长出的夹竹桃那样美丽。在与她一年多的同行中,他们相互谈了许多,也了解了许多。当他知道陈梦桃的父亲也早早逝去,她只与妈妈相依为命时,出于同病相怜,他像大哥哥一样爱护着梦桃,照顾着她。
然而,关于梦桃和他的事,不仅在村里传了开来,也在学校传了开来,说他们小小年纪在处对象呢。他被姐姐叫了去。姐姐y沉着脸说:“伢儿呀,爹去世得早,妈又嫁了人,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高中,可不易,你要珍惜呢?不要因为什么男生女生的事,坏了名声哩。”说完,在梨庄中学当老师的姐姐只是y着脸批改学生作业,再也不说话了。
“姐姐、姐夫,我知道为了我上学,你们受了苦,我和梦桃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同路,一个村的互相有个照应,不要听村里人嚼牙花子。”他委屈地解释着。
“没什么事就好,孩子大了,男女在一起要有个界限,在学校学习要紧,爸爸临死时嘱咐你要好好念书,考大学呢。能考上大学,我就是勒紧裤带也要帮助你,仁善呀,你聪明呢,能成大事呢,我全都是为了你呀,你要争气呀。”说着说着姐姐眼圈红了,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姐姐说:“伢儿呀,不得分心,没文化就像咱爸妈在山里穷一辈子呢,你要好好读书。陈家那妮子妖着呢,小小年纪整天唱呀跳的,能读进书?你要离她远点,她妈妈是寡妇,听说是白虎星,丈夫给她克了两个了,现在没人要,又是破鞋。”
“可这关梦桃什么事呢?”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d,这白虎星的女儿会克男人呢?仁善,你就听你姐姐的一句话,离她远一点。”姐姐幽幽地说道。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山里下着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给群山披上了一层银装。大山显得那样宁静,可宋仁善的心却不平静。雪野中偶尔传来几声凄怆的鸟鸣,打破了四周的沉寂,置身于这个寂静而又纯净的银色世界里,他的心却像是被冰冻了一样,感到异常的寒冷和压抑。远处大雪覆盖的松林中一团红色的雾在林间飘荡。他认出来了,那是穿着大红棉袄的陈梦桃。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着:“梦桃,梦桃……”这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
陈梦桃仅仅回头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猛然转身进了松林。宋仁善发疯似的沿着那一串串雪地上的脚印追进松林。在一棵松树下,他看到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的梦桃。他用双手扳起梦桃瘦弱的肩膀质问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今后离俺远一点,你姐姐找了俺妈,骂俺妈是白虎星,骂俺勾引你,你说呀,说呀,是俺勾引了你吗?”陈梦桃痛哭失声。她那攥紧的小拳头擂在他那蓝布棉袄上,翘起的鼻尖冻得通红。他把她一把揽在怀里说:“你我都是高中生,还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我们的友谊是真诚的、纯洁的,有大山为证,有松林为证,有白雪为证呀。”
“可老天为什么这样对待俺,对待俺的娘,如此不公平。”她伤心地扑进他的怀中。
“梦桃,俺俩要坚强,不要信这个邪,俺们要好好读书,学成归来要改变这山区的落后面貌,用俺的双手在这白雪无瑕的世界里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他用手擦掉梦桃腮边滚落的泪水,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此刻两颗年轻的心融为了一体。他们这样在雪地里长久地相拥,心中充满纯洁的期待。
“仁善哥,你真好,你一定能够为俺山村画最美最新的图画,俺信得过你呢。”大雪纷纷扬扬地从灰暗的天空落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脸上,他们相拥着带着憧憬看着大雪飞扬的天空,天空是灰蒙蒙的。
令人压抑的寒假过去了,他又踏上了山路,背着沉重的米袋到县城,可是那条他与陈梦桃共同走过的山路只有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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