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冥想了半日,到底想不到自己何时对傅砚之有过恩情。按着傅砚之的说法事情定是发生在傅府,可因着明德帝对傅将军的厌弃薛云图幼年极少与傅家有什么来往,若有什么大事发生断不可能没有印象。
况且直到身死她与傅砚之除了每岁成例的节礼外也并没有过多的往来,可见那时的傅相并没有将这所谓的恩情放在心上。
但若是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傅砚之就这么容易便献上忠诚跪伏在自己的脚边?薛云图只觉得哪怕通晓了前情后事,未来也依旧如蒙着一层纱绢般让人看不分明。
屋外的宫女们见着公主这般情状互相对视了一眼,没人敢发出丝毫声响。公主从不打骂下人,但胆敢冲撞惹怒了公主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直到烛花的爆破声响起薛云图才如惊醒一般把手收了回来。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滴漏,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傅砚之这里待了这么许久。
想来是瞒不过父皇了。不过就算想让卫瑜难堪,到底也要给卫太傅留些脸面。虽然明旨未下但卫瑜是未来驸马这件事在旁人眼中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自己前来探病也就罢了夜晚私会外男毕竟太过。如若传将出去引得卫家怨恨,那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薛云图转回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宫女们:“今晚上的事,不许一丝一毫泄露出去。”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盼儿的身上,“盼儿,待你将傅公子照料的好了,本宫便去向赵德水要你。”
看着盼儿毫不掩饰的惊喜眼神,薛云图突然发现自己方才简直是庸人自扰。何必苦苦追根问底呢,御下的手段无非是许之以利、投之以好、恩威并济罢了。
傅砚之现在最缺的,不过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让他知道唯有皇兄是可以满足他一切心愿的人,就算本无忠心也会变成忠心。
“傅公子不论有什么不妥,或是缺什么少什么,你便使人来乘化宫告诉本宫。”薛云图含笑看着盼儿,“记着,伺候傅公子就像伺候本宫一样,丝毫不许违逆。”
不论前世的盼儿是不是傅砚之安□□公主府的,这辈子她先遇到了就是她的。
这辈子她先遇到的傅砚之也绝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薛云图不知道的是,在屋中本该因着药力和伤病睡着的傅砚之正强撑着打架的眼皮,一瞬不瞬地看着门上投映出的少女纤柔的影子。
只有傅砚之自己知道,他早已逃不出她的手心了。
当薛云图回到乘化宫时,时间已近三更。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女们摆弄,卸去了钗鬟大衣裳之后便觉得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随之散了,浓浓的倦意席卷上来,铺天盖地的将她方才还十分清明的脑袋搅成一片浑水。
扑进床榻的薛云图不过一息功夫就已沉沉睡去,旁边宫女见了忙上前为她脱鞋盖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薛云图知道,自己陷入了睡梦之中。
在梦里她重新回到了与卫瑜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她飘飘荡荡宛如局外人般浮在半空,从另一个角度看着自己最后的几个时辰。
她看见身披大氅的卫瑜站在雪地里,鹅毛大雪将他漆黑的狐皮领子染成了素白;看见嘉和长公主府外静坐在马上的傅砚之一仰头看着公主府的匾额,同样成了个雪人;看见整个京城天地皆白,就像为她戴孝一般;看见出府的卫瑜与傅砚之毫不顾忌形象地扭打成一片,直到傻眼的随从们将各自的主子拉开。
最后看见的,是想要冲进公主府中的傅砚之被公主府的侍卫拦在了门外……
“傅相,公主升天,您非宗室不能进去!”
薛云图猛地从睡梦中挣脱了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额角,触手皆是冷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薛云图看了眼窗外,晨光微熹。
“回公主,刚到卯时,您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过一个梦,居然已经过了一夜。
“不睡了,伺候更衣吧。”薛云图摇了摇头,“让膳房传些和软的东西来,我一早没什么胃口。”
乘化宫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早早就备好了薛云图爱吃的各色点心小菜。这边薛云图刚刚穿戴整齐,那边早膳就已经摆置妥当。
也不知是因着昨夜吃的积食,还是因着晚上的梦憋闷,薛云图不过用了半碗熬的糯糯的胭脂粥和几口小菜就让撤了下去。
“银针?将今年新进上来的银针都包好送到太子宫里去。”薛云图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只闻了闻就放在一旁,“日后别弄这个,只换了阳羡吧。你使人去跟赵德水说一声,包些茶回来。”
过去这整个宫中只有她和卫瑜爱喝白毫银针,每年地方进上来的银针几乎都被乘化宫包了圆,所剩不多的御茶则被太子要了去赐予卫瑜。看着抿嘴偷笑应是的宫女,得到自己想要效果的薛云图也提了提嘴角。已经打了几棒子,总要给个甜枣。
卫瑜今日告假自然不在东宫,这般经过皇兄的手送茶与他,想来不过一个时辰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而阳羡茶,则是天子御用,除了太子与特赐之外按说旁人是不得一尝的。只不过对于嘉和公主来说,这些细枝末节没有的小规矩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阳羡茶要沸水冲了三遍才能出好颜色。
当这第三遍的茶端到薛云图手上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她看了眼天色,又垂眸用杯盖撇了撇浮叶。她坐在这里,是在等要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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