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倒地不起或被逼下台为输,而副指挥使眼下确实没有倒地不起,也没有被逼下台。
江凭阑半拎着他一路狂揍,眼神是冷的,笑意是深的,动作是优雅的。
不知是谁又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宁王妃自己的手都肿成包了,竟还不肯停下来,多大仇多大怨啊?
几个来回过后,江凭阑终于肯停,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作结,将人狠狠掼到了地板上。牢固的木质擂台轰一声响,裂出个坑来。
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司仪两条腿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宣布比武结果,四下静默里,却见那女子吹了吹自己发红的拳头,云淡风轻道:“哎呀,打人不能打脸,我还得靠这张脸吃饭呢,你说你怎得这般粗鲁?”
几位皇子险些屁股一滑从椅子上滚下去。
她说罢又朝神武帝恭敬颔首行了个下跪礼,“臣媳气极,一时失了分寸,重伤了羽林卫副指挥使,还请陛下责罚。”
神武帝朗声笑起来,笑得酣畅淋漓,“比武难免摩擦受伤,无甚责罚不责罚的,朕倒颇为欣赏你这敢怒敢打又敢作敢当的性子,真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副指挥使听完这席偏心偏到海里去的点评,闭上眼昏了过去。
江凭阑谦虚一笑,“陛下过奖,‘巾帼’二字,臣媳愧不敢当。”
神武帝满意地点点头,一伸手道:“来人,将副指挥使抬下去,着令太医察看伤势。”说罢又眯起眼道,“王妃似也受了伤,不若先令太医瞧瞧,这文试晚些时候再行也无妨。”
她知道神武帝早便等不及要进行文试了,说这话也不过客气客气做个表面文章,于是谦逊回绝,“多谢陛下美意,臣媳这点小伤不打紧,倒不必教陛下与各位皇子、大臣等急,还是先行文试吧。”
众人心里“嘶”一声,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方才还因为险些被打脸而气得把人揍没了半条命的宁王妃,此刻怎得反倒不着急了?
皇甫弋南垂眼抿了一口茶,开始思考等这女人回来以后要给她哪种颜色瞧。
神武帝默许,示意司仪上台。那司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上台之后也不说场面话了,直接开始宣读文试试题。
一众臣子心里都在思忖,武选难者文选易,方才颜四小姐的试题就不难,眼下怕是要更容易些,难道恩赦令便这么轻易归宁王妃所有了?
“问:延熹十八年,皇甫边境岭北暴动,源于何事又终于何事?”
这问题一出,众人齐齐屏息,江凭阑心里好大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
司仪大人,您确定您这题目没和那颜四小姐的换错?或者说,是咱们的陛下叫你不小心给换错的?
四下静默,无人敢大口呼吸,每个人都别有深意地望着江凭阑,哦,因为他们不敢别有深意地望陛下。
在这等场合谈论政事本就要命,更何况这题目一下子牵扯了皇甫和刚亡国的微生,以及西面那一直不安分的厥人,虽然考的是历史而非时政,可这历史离眼下太近,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还是杀头的大罪。
江凭阑默了默,随即朝上座神武帝恭敬颔首道:“陛下,这题目,臣媳不能答。”
神武帝目光一缩,正色问:“何以见得?”
她笃定一笑,“因为这题目出错了。”
一众皇子重臣心中都是一凛。题目确实出错了,这里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题目出错了,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哦?”神武帝佯装听不懂的模样,“你倒给朕说说,何处错了。”
“臣媳以为,岭北暴动一事发生在延熹十七年,且那时的岭北并非皇甫边境,而是微生边境,岭北一带是在延熹十八年才归于皇甫的。”
神武帝闻言鼓起掌来,“好,好!”
陛下一鼓掌,众人也得跟着鼓掌,四下由死寂至掌声雷动,起落不绝,唯有那擂台上的女子,宠辱不惊,始终静默。
至此,文选题的用意便显而易见了。这题考的不是智慧,而是胆量,若宁王妃不敢指出题中矛盾之处而将错就错答了下去,那才是欺君的重罪。
江凭阑在心里冷笑一声,神武帝倒是了解她,知道她这人最大的就是胆子。正想着是不是可以收拾收拾卷铺盖走人了,忽听上座之人道:“王妃胆识过人,这文选自然是通过了,只是朕有些好奇,若这题没有错,你会如何答?”
哦,果然还有附加题。
她默了默,看起来好像是在思考,其实不过作戏给众人看看。真正的答案在听见试题时她便已准备好,但眼下若答得太快,便显得她早就料到神武帝会有这一手似的。
陛下的心思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王妃该猜的,因此即便猜到,也要装作没猜到。
江凭阑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众所周知,岭北暴动源于西厥挑唆,又终于微生末帝舍弃岭北的决议。”
神武帝点头的同时却又蹙起眉,“朕想听的,是王妃的想法,不是众人的。”
她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躲不过的终归还是躲不过,她想藏拙,神武帝却不肯让她藏。不是每个懂得进退的人都有机会选择进退,她不若夕雾幸运,她没有选择。
半晌后,她重新开口,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众所周知,岭北暴动源于西厥挑唆,又终于微生末帝舍弃岭北的决议。但臣媳以为,这源头还要更深些,而这终局,其实至今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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