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乾清宫……
整整两夜没合眼,只觉身体疲惫不堪,头痛欲裂,恨不能倒头便睡,可是,当走进寝殿大门之时,所有困意,就烟消云散。
寝殿显然被精心清洁整理过,四周焕然一新,连布置摆设都作些调整,昨夜的痕迹更是一点不剩。只是,有些东西,已被深深铭刻进我的脑中,又岂是人力所能消除干净的?
殿中的桌子,安信最喜欢坐在旁边,看书,嗑瓜子。
墙上的拂尘,安信从来都是拿着摆摆样子,没见他掸过一次灰。
墙畔的御榻,安信总睡着比他的床舒服,结果,午睡的时候,一大半都被他占去。
床旁的大柜,安信把私房钱全藏在里面一个小角落中,他还以为藏得有多隐蔽,其实,我早就知道,有时偷偷出宫,顺手就从里面摸几块碎银子,抓一把铜板带上,他竟从未发现过……嘁,还真蠢!呵呵……呵,呵……
我对着空无人的大殿,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反复……一瞬间,我心口剧痛,眼睛也模糊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然推开门,逃一般离开寝宫。外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急急跟上来。我只做不见,一口气冲出乾清宫,一阵寒风刮过,才猛地清醒过来。
望望四周,仍是白雪茫茫,白惨惨的月亮,悬在天际,冷着眼,漠然俯视着,让人从骨子里发寒……看着,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小太监连忙为我披上一件厚毛大氅,小心地问道,“陛下,夜深天凉,您还要出去吗?”
我仰望月亮,半晌,突然轻笑一声道,“没错,朕要出去走走……”
带足侍卫,我踏着夜色,走出宫城。向西北走不远,一片黑沉沉,冷森森的院落,就是昭狱。
见我突然到来,守夜的官员大概很吃惊,忙不迭地迎出来,把我让进去,又要沏茶,又要备酒。
挥挥手,止住他的忙碌,淡淡道,“卢衡呢?朕想看看他。”
狱官闻言,连忙应了声是,躬着身子,引着我们向院落深处走去。
在重重高墙深巷中穿行,我身畔一片漆黑,天上撒下的月辉,仿佛都减弱光华,只有狱官手中的灯笼带来唯一光明。借着光,隐约可见墙边屋角布满守卫,偶尔一点亮光,却是由刀刃枪尖上反射而来。此时已是深夜,不过,四周却并不宁静,不时传来一阵呻吟,呼叫,低泣,或者不知是什么的声音,时近时远,让人听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如此路行至院落最深处,狱官把我们带进一间小小的石屋,里面空空荡荡。就见他在墙侧按动拧弄一阵,地面哗啦响,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地道。
他一边引着我们下去,一边解释道,“陛下别急,马上就到……因为他是要犯,所以关在戒备最森严的地牢之中……下面潮,地上可能有一点儿滑,您小心脚下……”
我随口嗯一声,四下看去,就见窄窄的通道,全是大石所砌,墙上隔不远,就有支火把,所以竟比外面还亮些。所有牢门,也是石制,仅仅在最下面留小小个方口,大概为递送食物之用。向里望去,一片漆黑,也不闻声响,竟不知有人还是无人。耳边只剩我们几个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内回荡。
一直走到最尽头,那里也有一座石门,狱官掏出钥匙,打开锁,费力地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点燃上墙上的油灯。里面本是一片漆黑,这时才终于可以看清其内的情况……
就见室中分为两部分,外面有桌有椅,墙上地上,挂着摆着的,都是刑具,应该是供审讯的人呆的地方。再往里面是一道铁栏,栏粗而密,锈迹斑斑,不辨本来颜色。栏内空无一物,别说桌椅,连床都没有,只有人,抱膝靠坐在墙边……正是,他……
地下虽然无风,可是阴寒刺骨,而他,却只着身薄薄的中衣,就那么坐在湿冷的石地之上。
我的心口本能地一痛,第一个念头竟是,他身体不好,还不得冻病?随即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怒火上涌,却是对自己……到了这时,我竟还会在意他。
我的怒意,在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时,就更加强烈……灯亮起来的一刻,他本是垂着头的,随后,慢慢抬起脸,看向这边,我们的视线,终于对到一起……可是,他还是那个样子,他竟然还是那个样子!……冷淡漠然,不带一丝情绪,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仿佛从前的融洽亲昵不曾有过,仿佛昨天的背叛伤害从未发生……他怎么可以这样?
胸中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似乎能感到血液在体内奔涌沸腾,整个人都要烧着。
狱官走过去,打开锁,又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注意不到,眼中只剩他那双静静望着的眸子。直到他被人架起来,带动身上沉重的镣铐,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我才骤然清醒过来。
于是,我紧紧抿唇,迈入牢内,冷冷瞧着,他被人半拽半拖,带了过来,搡按,扑通一声,跌跪在我的面前。我挥挥手,所有人躬身离开,昏暗的地牢之中,只剩下,我和他……
这时,他已跪直身子,微微垂下头,不再看我。
而我的视线,却从未自他脸上挪开……就见他半边脸颊微微有些红肿,隐约可见上面青紫的指痕,看来昨夜那一巴掌,劲头不小啊!我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里,悠然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他稍稍向后躲一下,却没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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