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号码。可是通话键还没有按下去,陈辞的手立即覆上来阻止,而张扬也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痛苦,不久之后陈别就有多痛苦。陈辞只是不想让陈别知道,才会让自己知道。
“金正彦老师,会给我写出国的推荐信。”感觉到张扬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陈辞继续平淡的说,“不久会推荐去美国的友好交流大学参加一个专题研讨会,如果做得好,会以交换生的名义被留下来。”
“所以到时陈别只知道你走了,却不知道你病了?”
“希望是这样。至少我不想死在他的生活里。”陈辞说着,自张扬手里取回了自己的手机,“算我求你,即使你告诉他,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却会死得更难过。”陈辞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一直以来他的一切都由陈别做主,但是这次,必须例外。即使陈别会恨自己,也好过为他伤心。
张扬不是那种容易激动和动情的人,但是偏偏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磨得他生疼。眼泪掉下来,他抬手抹去,又掉下来,他再抹去……就这么重复着。却不肯眨眼地盯着陈辞平静的脸。
陈辞看不清,却明白张扬无声地在哭。心里不忍,也还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说:“到了那边我会尽力接受治疗。如果病好了,就回来。”他真的,不想伤害谁。如果伤害了,也不知怎样安慰和挽回。
“如果没好呢?”张扬的声音哽咽。
“没好的话,如果陈别还惦记着我,会去美国找我吧。”陈辞顿了顿,“这个是陈别的妈妈早就希望的,我也没料有可能这样实现……如果他忘了我了,也好。”
有那么一瞬间,张扬想放弃自己的理性,去亲吻陈辞、占有陈辞,感受他冷淡外表下的体内的温暖……可是这些想法,在他把陈辞抱进怀里的时候就散尽了。陈辞不挣扎,却发抖。像是将息的烟火。
“你为什么,这么爱陈别?”爱到自己几乎灰飞烟灭。
“不知道。但是除了陈别,我谁都不爱。”这个,是陈辞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拒绝。
……
陈别回来
金正彦说,出国的名额是有限的,有不少研究生和保研的学生向学校提出了申请,所以即使陈辞是他名下推荐的人,也要和所有申请的学生一样,就研讨的题目做一个报告,再由系里的老师商讨筛选,统定名额。
金正彦向陈辞列了参考的书目,有很多,好在其中陈辞看过的也不少。当时看这些书,谈不上什么兴趣喜好,只是一个人的时候打发时间。还有些没看过也没有的书,张扬为他借来或者买来,对此陈辞很感谢。
报告定在三月末四月初。时间很紧,只剩两周左右。起初陈辞白天还去上课,但也只是在课堂上睡觉或者做数学。晚上回寝也会点灯熬夜。室友尽管不满,也不敢说他什么。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了,低烧也不见退去,几天的工夫,人已经憔悴不堪。陈辞想,再这样下去,恐怕人没出国,就先去地狱了。
陈辞总觉得自己该去地狱的。四岁的时候那个男人把他领到天台上,问他,你猜跳下去是什么。他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因为这个领着他流浪了四年的男人不懂得教一个小孩说话。男人笑了,轻声告诉他,是地狱啊。后来不久他被送到了孤儿院,他能听明白大人们的私语,说这孩子真可怜,四岁了还不会说话,生父又跳楼自杀了。
两年后他见到四岁的陈别时,很干净也很美好,声音也是清澈的,“哥哥好,我叫陈别,我今年四岁了。”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辞闭塞的世界被打动。然后被占据。
陈别,就好像被推下悬崖的人本能抓住的枝条,谈不上奢侈的幸福和满足,只是让他活下来。虽然摇摇欲坠。其实陈辞一直没有发觉,他的生父是把他从天台上推下去的,他什么也抓不到。生命变成了一场晕眩着坠落的幻觉。
却要在粉身碎骨之前,把这场幻觉为另一个人延续。
张扬劝不了什么,有几次忍不住要给陈别打电话,可终究还是陪在陈辞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只为了省些时间让陈辞多些休息。陈辞不想麻烦他,渐渐地上的课越来越少了,频繁的回家。
张扬常常想,如果开学的第一个夜晚自己老实呆在寝室会不会更好。至少现在该过那种游戏电影漫画以及睡觉的朴素简陋的大学生活,或者也可以奢侈点,去追个女孩子然后牵她的手上自习。可是那时候他偏偏要打着伞逃寝去包宿,然后发生了像是注定的遇见,不止一次,酝酿着某场卑微流淌的暗恋,暗自积蓄,却在没来得及决堤的时候被拒绝。也像是注定好的一样。
好在他不是那种徒劳执着于爱恨的人,比起这种还算不上失恋的失落感,陈辞的病弱带给他的悲伤要强烈和沉重得多。压得他有时候觉得窒息,他觉得如果自己是陈辞,也会选择什么也不对陈别说。
陆希因不知陈辞在准备出国的事,但她看得出陈辞日渐衰弱。想到他的病,心里不是没有动摇。她给李木子打过电话,问陈辞是不是快要死了。李木子说因为不是晚期,不能估算还能活多久。但是照这样下去,即使粘液瘤仍是良性,陈辞也会身体衰竭而死。陆希因没向李木子多说什么,挂了电话。自那次之后,李木子频繁地打回来,即使她拒接,李木子也会发短信,要她劝陈辞尽早接受治疗。陆希因从来不回复,但是也不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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