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又开始对着他笑,还能喝一满瓶奶了,对他而言,这比田里的收成更重要。
柳魁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样一天到晚的窝在一间屋子里让他非常不自在,他开始自己找活干,先是帮卫生院食堂的做饭的小孟砌了个放锅碗瓢盆的台子,又把全部八间病房原来弄得乱七八糟的电线给捆绑的整整齐齐,拉灯的灯绳有好几间房子的都断了,他也都找个东西给接好了。
他还帮王君禹和小敏把他们宿舍有点变形松垮的玻璃窗都给修理的结实牢固。
不过,卫生院里派人给孙春琴修理窗户的时候,他连一个手指头的忙都没帮。
柳魁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但那也看是对谁,对孙春琴这种连起码的职业道德都没有的东西,柳魁觉得自己的善良还没多到要拿来喂狗的地步。
不但如此,孙春琴刻薄恶毒的对他们一家的态度,让柳魁这几天心里一直有一股情绪压都压不在,即便柳侠和柳凌砸了她的玻璃也不能让柳魁释怀。
不止是无奈,不止是愤怒,那是一种来自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深深的悲哀:不管父母和他多么努力的把弟弟们都教导成正直善良的人,只要他们还住在柳家岭,只要他们依然贫穷,他们就摆脱不了被歧视、被作贱、被愚弄的命运。
而这次直接作贱愚弄他的弟弟和小侄儿的人,就是孙春琴。
他没办法不恨这个丑女人。
他们在这里闲住的两天,有意无意的听到不少事情。
孙春琴是前几年到荣泽卫校培训过两年,回来后就在望宁卫生院当了合同工,几个月前他当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舅舅给她弄成了正式的,吃上了商品粮,原本只是丑人多怪,现在则是沐猴而冠,却真以为自己是龙尊凤体,世人皆不放在眼里了。
一只爬上了供桌的苍蝇,柳魁这样想。
他们也终于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听说过王君禹这个人的,只不过,那时他们是只闻其事,不知其名。
曾广同到柳家岭大概四五年后,他们听说望宁又有了一个从大城市被遣送回来的人,这人的祖宅所在地和柳家岭相反,在望宁公社最北边的王垛,这个人好像是在他们邻省的省会江城的大医院工作,被遣送回来的罪名很多,他们记住的好像只有“左派”和“臭老九”,之所以能记住,就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只听说过“右派”,他们连经常听说的“右派”到底是什么都不懂,更不用说“左派”了,这个罪名很神秘。
这个左派回乡后的待遇和当初的曾广同截然不同,曾广同被族人拎着行李赶出门,而王垛的大队书记却乐颠颠的把左派放进了自己大队的卫生所,从此,王垛大队的卫生所就出了名,十里八村的人有了稍微严重一点的病都去王垛,据说,还有不少荣泽县城的人去王垛看病,这一看就是十年。
现在,王君禹能在这里,是公社书记王长民开着他那辆破吉普去王垛“三十顾茅庐”的结果。
小敏叫王秀敏,是王君禹的堂侄女,她的医学知识是王君禹教的,还去原城医学院实习过两年多,王君禹来望宁卫生院时,把她一起带来了。
王君禹用一块饼干逗着猫儿:“我听我大爷说过曾广同的事,原来那个人是你们的父亲,他十多年一直住在柳家岭大队,从没尝试离开过吗?”
柳钰大咧咧的说:“曾大伯不是住在俺大队,是住在俺家,跟俺家人一样,搁俺家吃饭睡觉,要是像今儿这样,没法下地干活,就教俺几个画画,跟俺大伯下棋,还跟俺大伯学字。”
王君禹怔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如果他不是正好有医学这一特殊的技艺,而是像曾广同那样只会一些在很多人看来百无一用的写写画画,他能有曾广同那样的幸运遇到柳家这样的人吗?
猫儿终于把饼干塞进了嘴里,柳侠怕噎着他,赶紧给他喂水。
曾广同站起来:“中午你们去食堂那里,我让小孟煮了鸡蛋,你们喂孩子奶的时候添个蛋黄。”
柳魁也站起来,把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双手送到王君禹面前:“这个您收好,可能时间会有点长,不过我肯定会换您的。”
王君禹接过纸条,认真的看了看:“怪不得你弟弟是曾广同那样的画家还要跟你父亲学写字呢!”柳魁写的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字,但他的字目前在他们家是最好的,柳长青说他的字最扎实有根,曾广同说他的字规矩而不刻板,看多了自能发现一种风采,王君禹把欠条装进口袋:“欠条我收下,不过,我希望你能用我的方式来还这十块钱。”
柳魁郑重地点点头:“您说,我一定能做到。”
“我们那边的柿树前些年砍完了,听说你们那里柿霜很好,你们送我一瓶柿霜吧,还有银花,我容易上火,喜欢泡银花当茶喝。”
从此以后几十年,王君禹每年都能收到来自柳家岭的最好的柿霜和银花,另外还有枸杞子和杏仁。
而他垫付的那十块钱押金,几年后,柳魁也一分不少的装在信封里放进了他宿舍的门缝下。
柳魁他们现在还能安心的住在第七病房,是王君禹为他们说的情。
孙春琴在雨停的第二天就回来了,找到院长又哭又闹,说她家玻璃被砸是因为工作原因被报复,至于什么原因,她一个字也不说,院长惹不起泼妇,尤其是有个舅舅在公社革委会当副主任的泼妇,只好由卫生院出钱给她修窗户。
虽然郭所长说了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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