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寄贤实在是被陆由整到哭笑不得,这新入门的师弟,看起来绝不似如此没有成算的人,怎么才这一会就被折腾得话都不会说了。
徒千墨随意挥了挥手,南寄贤吩咐道,“你起来吧。规矩是规矩,也要看是什么事。他这边请罚,老师还没有说话,你也不必太拘束了。”
“是,谢谢大师兄。”说到这里又连忙补一句,“谢谢老师。”心中想着这先说师兄再说老师会不会有些不敬,可徒千墨和南寄贤已经不瞧他了。
南寄贤站起身,走到刘颉面前,“小三,你是想好了?”
“是。我,我这次犯的错实在是不可轻恕,刘颉入门六年,本该为小师弟做个表率,可是我不敬尊长,自暴自弃,让老师伤心,让师兄失望,我,我,我是该警一警规矩长长记性。”刘颉口中虽如此说,可捧着那盒子的手却是抖得极为厉害。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小匣子,高举过头顶,在徒千墨身前跪了,“老师,阿颉请规矩牌子,弟子请您示下。”
徒千墨顺手将那小匣子挑在手里,陆由偷眼看着,却见刘颉脸都白了。他看大师兄三师兄都跪了,自己站着也不敢,可留神赵濮阳那里,却见这小师兄没动。他原本玲珑百窍,可徒千墨的规矩太多,什么时候该跪,什么时候不该跪,什么时候要打,什么时候不该打,他是一点也不懂,如今站在这里,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突兀着,只觉得一举一动全在徒千墨眼底,更是噤若寒蝉。
徒千墨将那小盒子顺手搁在一旁,后背靠在了沙发上,“南,你的意思呢。”
南寄贤微一欠身,“阿颉这次是该责罚。可这规矩牌子,是师门的警醒,若非严刑重惩,绝不轻出的,弟子恐怕,任意赏下,堕了威信。”
徒千墨轻轻点头,他又将那楠木雕花的小盒子看了一眼,这才道,“这也是我的意思。阿颉,你过来吧。”
“是。”刘颉膝行至徒千墨脚下,徒千墨重将那盒子还回去,教训道,“知道自己做错了,就静心反省,认真改过。教你罚你,我自有分寸。收回去吧。”
“老师----”刘颉像是还想再说,徒千墨却是站了起来。
赵濮阳立即跪下,陆由提着心跟着,却还是慢了一步,还未来得及低下头,就听得徒千墨道,“家法规矩头上悬着,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做人行事,尺寸方圆。严刑惩戒,不过是个提醒,藤杖戒尺,最多能算督责。教训,教的是以后,训的是从前;惩戒,惩的是犯下的乱子,戒的是开了口子就不安分的心。错就是错,过犯就是过犯。”他伸手虚虚扶着刘颉肩膀,“膝盖矗在地上,腰酸背痛,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可那是你该得的!打了罚了,从来只是给你们机会,谁教过你们,羞辱受责,就能心安!”
“弟子不敢!”徒千墨才一开口,陆由就吓得一抖,他从来没学过,可老师实在气势太盛,不知怎么的,跟着师兄们就喊了出来。
刘颉早都被吓软了,徒千墨却是没再罚他,只随口问道,“书念得怎么样了?”
刘颉恭敬道,“《论语》每晚睡前读一页,《家训》每天晨起念一章。”
徒千墨轻轻点头,“陆由,去你三师兄那借一本《论语》,抄好了,给我送过来吧。”
“是。”
徒千墨看他们都跪稳了,这才淡淡一句,“犯了的错挨得再苦也是不能赎的,以后,都加倍小心着吧。”
“是。”
弟子们整齐地应了,徒千墨这才坐下。南寄贤看了一眼低低跪着的刘颉,恭敬道,“老师,弟子请一段《心经》。”
“嗯。”徒千墨点了点头。
南寄贤站起身,不知为什么,却是突然命令道,“陆由,去你二师兄门口跪着吧。”
“是。”
陆由不敢耽搁,去孟曈曚门前跪好。还未及闭上眼睛,耳中竟是一软,真正的,如聆仙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南寄贤声音流水一般传出来,不同于平常寺庙暮鼓晨钟的吟诵,也不是被商业化了的世俗的调子,而是一种,纯净的安定空灵。
南寄贤十六岁出道,便一直以声如天籁著称,徒千墨一手将他从小众歌手捧成乐坛神话,虽然受众更广,可总免不了向市场妥协。陆由绝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他依然能够唱出如此干净纯粹的声音。
听他唱到“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处,陆由仿佛真的觉得一切都虚化了,了无痕迹。不,不是了无痕迹,想到了无痕迹就已经有痕迹了,可他曲中禅意,竟是让人连区分都不能。
陆由安静凝神细细听着,最后咒语念完,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洗涤过一遍,仿佛暮空为晴雪所洗,说不出的剔透澄明。
他心中一惊,却又恍然,只觉得自己的形容,都是眼前魔障,正是,曲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徒千墨听他唱完,却是半晌未曾说话,不是南寄贤唱得不好,而是,这样的境界,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慕禅。
曈曚从前,总是坐在窗前,手弹白子,与慕禅打围论禅。梵音古乐,曈曚是最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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