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喊,严庆生在床上听得了便躺不踏实,半撑起身体往桌上一看,干脆觉都不睡了,踩着拖鞋下床。
他站在桌前,拿起菠萝包细细看了半天,又隔着超市简陋的塑料包装袋闻了闻,可太香了,即便已经是隔夜的面包,也依旧充满着致命吸引力的香甜。
程水那孩子……他、他昨天吃饭了吗?
严庆生第一次想拨一个号码,急切地希望和程水说上话。他心底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情绪,几十年来头一遭。
他想跟程水说用不着买这些给他,想让他好好攒钱过日子,他的这辈子应该没什么希望了,但程水还年轻着,要学着做打算,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在把他当弟弟看的。他做不成得不到的,希望程水总有一天能得到。
所以……程水他到底吃饭了吗?
菠萝包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瘪下去缩成一半大小,轻飘飘的,严庆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想到程水可能饿了一整天晚上还把那一百块钱给了自己,心里头酸的不行。
他要是有个弟弟,可能就是程水这样的吧。
不管怎样,菠萝包是程水的心意,严庆生明白,自己要是一口不吃,原封不动地退回去,程水怕是当晚就能翻到屋顶上睡觉。
哎。
严庆生小心翼翼拆了塑料纸,手指尖掐了瓶盖大一块儿,含在嘴里慢慢化了。他在程水没收起的纸板床上歇了会儿,手按着纸板,他屋里湿,总觉得上面已经有些润了,于是复又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不仔细,得把那孩子冻成什么样儿才会跟他开口挤一床啊。
正想着,门外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严跛子”。
声音有点儿远,他愣神间,那人已经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又这么喊了一声。
是……是老板!
严庆生慌忙把手上的半个菠萝包放下,觉得不妥,重新折好口藏进了抽屉里,一边应了声,一边费力地赶到门前开门。
老板站在门外,严庆生请他进来坐坐,他往屋里瞥了一眼,摆摆手,“你明天能上工么?”
严庆生喜不自禁,一劲儿点头:“能!能!”
“行,那明天来吧。”老板从身后车篓子里摸出个白瓷瓶,“上次也让你受惊了,这酒你拿去喝吧。”
严庆生下意识先接过来。
老板不知道,严庆生其实不抽烟不喝酒,他从小就知道这些是上瘾害人的东西,一旦开始了,钱都得砸里面,他没钱。
不过严庆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推拒,“那谢谢老板,麻烦您这趟了。”
老板走后,严庆生忙活起来,他今天是最后一天清闲,事情骤然多了。程水大约九十点钟回来,他盘算着得给人准备一顿夜宵。另外,他虽行动不便,但家里里里外外还是需要定期打扫,原还想着再等几日,现在也拖不得了。
巷口有个推车卖卤锅子的老李,也是巷子里的老户,比严庆生大不了几岁。他那儿的东西严庆生大多舍不得买,但会在每个休息日去买个茶叶蛋,1块钱的蛋老李看着情面只收他7毛,是他两周一次的盼头。
“跛,剪头啦!”老李叫他名字很有个人风格,经常连姓都省了,“怎么今天来啦。”
严庆生笑了一下,“家里来了人。”
“哟,谁啊。”
“……我弟弟。”
老李还想问,严庆生却没了继续说的意思,指着茶叶蛋旁边那个大锅,“李哥,帮我看着装吧,装20块钱的。”
“行嘞!”
老李手脚麻利,严庆生却在出神,他对外说了程水是自己的弟弟,莫名有种给捡来的宝贝做了标记,算是划定了程水是自己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速,还有点儿没来由的羞。
他递出去几张票子,老李塞进口袋,从旁边小锅子里捞了俩茶叶蛋添了进去,“都老邻居了,替我跟弟弟打个招呼。”
他一说弟弟,严庆生心跳的更快了。
程水要真是他弟弟,跟他有切不断的血缘联系着,那该有多好。
夜宵备得差不多了,严庆生开始拾掇屋子,地方小东西少,难得有了点好处,他提起门后的大扫把,抵在身前,胳膊用力一推,这便是扫了一块儿了,这样从屋前到屋后,也不过推十来下。
完事后他又拿着干抹布到处掸掸擦擦,洗干净手,回屋开始倒腾床铺,今天天气不错,正好把两床被子和垫被一块儿扛去后面晒着。
屋后没法拉晾晒绳,严庆生得先把椅子拖过去,一床一床地搭在椅背上晒。等他将第一床被子扛回来,掀了第二床揽上肩头,一团东西掉落在他跟前。
什么?
严庆生视线被被子遮了一半,手也被占用着,只得带着疑惑离开,一边注意着脚下还分心思寻思着自己床上能有什么。
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又回来了,程水早上塞起来的那条脏内裤无处遁形,皱巴巴地摊在刚晒好的被子上。严庆生拎起来确认了是程水的,只觉得好笑,他想起来早上程水在屋里转悠的事儿,一下子明白了。
严庆生纵然再不通人事,好歹也是年近四十的正常男人,程水为什么一大早换内裤,他不用看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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