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还会想起自己关于“虚拟”和“现实”的设想,偶尔还会猜测校园背后所谓的“隐藏势力”,我就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总是脑洞大开,可惜的是,我再也没有成为英雄的想法。
我偶尔会梦见父亲,我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他了,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尽管他并不爱我。
英雄总有令人传颂的地方不是吗?并没有法律规定他们一定要完美无瑕。
然而我注定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
我时常想起这一切开始的原因,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这所学校来。在那个盛夏的傍晚我为了留下父亲而入侵了他的移动终端,在他找人修复终端的短短半个小时内,当时中二且无知的我代替他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对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光线阴暗,他像是躲在什么狭小的储藏柜里,隔着柜面上通风口间的一线空隙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他没有注意到接电话的人错了,也许是无暇顾及。
“他们说这是一个能拯救人类的伟大计划,”中年人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用一小部分低端人口的死亡拯救大部分的人类,既能得到切合实际的样本数据还能分类计算出未来的发展趋势,一石三鸟稳赚不赔。”
中年人语气有几分嘲讽,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艰难地转过身靠着柜门坐下来:“他们相信‘eve’是神造物,对那家伙计算出的‘世界末日’深信不疑。他们以为自己干得是造福人类的大事,甚至开设基金会明码标价,让穷人们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孩子当做小白鼠,换取源源不断的扶助金。”
“广告打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干着人体实验的勾当,居然还真有人相信孩子送进来是进行精英教育的,开玩笑,哪会有‘一送进来就再也不能见面的’精英学校。”
“他们害怕我们说出去,就绑架了项目组所有人的亲属,甚至将我们的孩子直接塞进实验基地。”
“程浩的儿子才两岁,”中年人叹了口气,他依旧没有看向光屏,整个人蜷缩在储藏柜的阴影里,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是报应啊,我们当初研发的那些药剂害死了多少人?这是我们的报应。”
“我没有出声,第一针打进实验品体内的时候我没有出声,第一场人体实验完成的时候我没有出声,”他笑了两声,“于是现在,我儿子躺在了实验台上。”
“我不是个好父亲,那孩子不该替我赎罪。”
中年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转过头从移动终端中看到了我,而后缓缓瞪大了眼睛,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错愕,我听到细微的爆炸声从终端对面传来,中年人像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瘫坐在储藏柜里,从破风箱似的喉咙中发出沙哑的笑声。
“报应啊,”他笑着笑着,眼泪突然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滚了出来,“这就是报应啊。”
而后不到三天,我接到了这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转学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思考过这所学校存在的意义,我曾想像个英雄一样干出一番大事,可现实证明,我不过是个任人践踏的蝼蚁。
我没有能力,没有扭转事实的权利,个人英雄主义所赖以生存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纸上谈兵,我的想法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我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态很不好。
指导员也发现了我的问题,我开始频繁的沉默,有意识地避开任何需要沟通的场合,我依旧依赖他信任他,却不愿再用自己心底里那些扭曲的想法囚禁他。
我什么都不想跟他说,只想让他看着我,看到那个听话懂事的我。
我不想成为“没人要的孩子”。
我开始感谢校方的决定,我无法想象倘若一开始分配给我的指导员不是他,我现在会不会和那个替代品同归于尽。我不是什么好人,这点我心知肚明,在无数个失眠的长夜里我曾不断地倒数着自己距离崩溃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两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
印桐读完日记里的最后一行字,仰躺在床上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没有食物安抚的胃里抽痛着泛上来一股股酸水,他习以为常地按着腹部翻过身,弯着腰,在柔软的被窝里蜷成一团。
他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伸手拍灭了床头柜上的照明灯。
中央城的夜晚安静无声,透过窗帘甚至看不到一丝半毫的月光。印桐闭着眼睛,裹着柔软的被子,他能感觉到布料滑过腰间微弱的痒意,甚至能听到到呼吸滑过鼻腔的声音。
他觉得嘈杂,心里泛起一阵阵莫名的烦躁和恐惧。他隐约觉得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在这间屋子里,在黑暗里,趴在他的床边上。
用一种专注得近乎于贪婪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他总能感觉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像在看完那封日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日记的主人一定没有“坚持下去”。
这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在隔天早上得到了证实。
在印桐收到的第六封信里,日记的主人写道。
【10月26日】
【谭笑死了。】
第19章 .第六封信
【谭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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