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宇身边临时搭起来的钢丝床上,每半小时会给他的伤口喷一次止痛消炎的天然药剂,用棉花球湿润他的嘴唇;每一个半小时测量体温;每两个半小时检查伤口;每四个小时叫护士来换一次药;每八个小时挂一次吊瓶。苏朝宇每次醒来都能看见琥珀色眼眸的情人温柔地守在身边,床头柜上有温度恰到好处的一樽清水,水中漂着两片新鲜的柠檬。
只有一次苏朝宇是被吵醒的,他隔着玻璃门隐约听见程亦涵无可奈何地呵斥高傲的指挥官:“你永远在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以后才知道后悔!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他早晚会知道真相?他是你最亲密的人,有权要求最早得知你的困境。难道你要我把他带到你的墓碑前,给他讲一个关于爱和责任的故事么?那才是真正的残忍,江扬。”
“所谓知道做不到,就是说我这种人了。”江扬清淡地笑起来,“我后悔没有让他娶了那个情报处的小中尉了,他应该有温柔的妻子和睦的家庭,过节的时候牵着两只蓝色的小毛团到家里做客。而不是现在这样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亦涵,我可以坦然地给自己挑墓碑,但是给他,我做不到。”
程亦涵似乎是拍了拍江扬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隔了片刻,江扬接着说:“我不会让他死的。”声音非常轻但非常坚决,然后苏朝宇听到朗朗的靴声,江扬拉开玻璃门回到他的床边,苏朝宇赶紧佯装熟睡,他的指挥官俯下身子,蹭蹭鬓边,温柔地说:“我的朝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生死相随。”
这誓言,早就开始实施了。
隔了几天,程亦涵和安敏一起来送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示江扬不能再减少睡眠,因为那一对黑眼圈几乎快有了舞台妆的效果。江扬以一种扭转着脊柱的姿势侧座在苏朝宇的病床上,将海蓝色头发的情人拢在臂湾里,手臂保持着雕塑般的角度,只是为了让苏朝宇能够顺畅呼吸着安眠。“俯卧实在太辛苦,”江扬极轻地说,“他需要休息。”朦胧里,苏朝宇仿佛知道这些,又仿佛只是做梦,偶尔睁眼看见那双始终没离开过自己面庞的琥珀色的眸子,还是会吓得一挣:但是,总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声说“对不起”,然后用柔软的唇吻合自己的眼皮,那种感觉比进口的缓释喷雾管用,苏朝宇每每都会轻微抖一下,然后重新沈入身体疯狂渴求着的睡眠中。
后来,渐渐蓄起了精神的苏朝宇会时常看见江扬把文件盖在脸上,仰卧在那张只有一米五长的小床上,睡得深长。但是一旦他试图去拿水杯或者按任何一个按钮,就会在触动伤口前一秒听见熟悉的声音匆忙问道:“要什么?”好几次,他都忍住了口渴,但是江扬还是睡前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小动作,边往他唇上擦薄薄的一层蜂蜜边解释说,要读的资料太多,竟然睡过头了,对不起,我的朝宇。
对不起,我的朝宇。这是苏朝宇在休养阶段听见最多的一句话,仿佛让对方将一辈子的歉疚都抒发干净了。每天几次间断的、都不超过两小时的睡眠,摞起来有小臂长度的资料和不规律的饮食让基地司令官确确实实感到了疲惫,但是他依旧会在清晨抚着苏朝宇的长发,给他一个甜美的早安吻,柔声问:“做美梦了吗,我的朝宇?”
苏朝宇一直知道江扬是人群中最优秀的一小撮,于公于私都只能用完美来形容,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对待感情的态度太过内敛,常常在关键时刻不解风情。对于他们之间并不违反法律却与贵族们的主流生活态度极其违逆的真挚感情,谨言慎行的习惯和以往的痛苦经历使江扬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低调处理,有时候低调得甚至让苏朝宇有一种偷情般的幻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仿佛是噩梦醒来的时候世界都会变得格外绚丽,江扬不再掩饰对他的深深爱恋,不要说私下,连护士换药的时候都毫不避讳地把他拢在怀里,一直柔声安抚着。苏朝宇懒洋洋地窝在情人怀里晒太阳的时候,有时候忽然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好像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末世的狂欢。
“我不想你跟我去,是因为这个任务里,我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的搭档也一样。”江扬在苏朝宇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误,并且把整个行动计划都告诉了情人搭档。
“你从未尊重过我,江扬。”苏朝宇已经能短时间地靠坐在床头,一字一顿地说,“无论是用家法还是做决定,从未考虑我。”
“朝宇,不是,我只是……”
苏朝宇轻轻摆了摆手:“江扬,你爱我,你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爱我。你想把我打伤,送我回基地,趁我还在昏迷的时候一个人离开,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人死去,然后你渴望我记恨你一辈子,忘掉你,娶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儿,养几个孩子,变老,退伍──不要忘记,即使死了,我们在天堂还是会看见彼此,你指望什么?指望那时候我会狠狠踹你几脚说‘江扬,你这个混蛋’么?”
长长一串话,说完后,苏朝宇几乎把面孔贴在江扬脸上,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润。江扬无法回答,头一次在自己的小兵面前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聆听。
“我不知道聪明的基地司令官怎么会在逻辑上犯这样一个可笑的错误,”苏朝宇大声地说,“这些都可以实现,但前提是我不爱你。江扬,你明白么,你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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