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眼里,江家永远是出现在报纸头版的微笑代言人,挺拔的父亲、优雅的母亲带着玉树临风的大儿子、聪慧俊美的二儿子和娇美可爱的小女儿,五口人亲密无间。彼时年少,三个孩子中只有江扬刚刚开始走进公众视线,一举一动都被媒体密切关注,甚至连帮同班的战友买了包饼干都被杂货店老板拍下来,送给小报副刊当爆料。
但是江大元帅知道,江扬不叫自己“父亲”已经多年,具体起因早已经因为繁重的公务而忘记,总之,他也习惯了这种形同陌路的生活方式,当江扬被派去边境基地的调令发下来后,江大元帅甚至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欣慰──充溢元帅府的那种冰山一样的气氛,终于在江扬不住在家里后,略略开始融水。
方才程亦涵的一个紧急电话,让融了一半的冰山整体轰然崩塌。江大元帅镇静地接听,镇静地挂掉电话,甚至还镇静地向来送咖啡的勤务兵道谢,却在之后,发现自己方才五十岁的手开始莫名地哆嗦起来。
索菲罗兰?江夫人有个尽职尽责的贴身秘书,除了有高超的公文撰写技巧以外,还熟知夫人的生活癖好和行为特点,因此听见电话那头那个温文的声音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她以为,帝国的元帅又要例行问候妻子有没有按时就餐了。
“夫人正在做新财政政策的推行演说,大约40分锺后给您回电,可以么?”贴身秘书在后台注视着一身职业装、站得优雅极了的首相,恭敬回答。
“立刻转达我的意思!”声音忽然莫名凌厉,吓得秘书一哆嗦,“否则我枪毙了你!”
贴身秘书一怔。她从大学毕业起就开始充当各种政要的笔杆子和接线员,深知即使普通的从政官员都会时刻稳稳把握自己的情绪,喜怒从来不形于色,更何况,电话那头的,是布津帝国功绩最显赫的元帅。
演说在江夫人得体的言辞下暂停。后台,秘书哆嗦着递上电话,江夫人接听。
“喂?”她狐疑地望了秘书一眼,果断地走进隔间,但是电话那头仍然没反应。
“喂?翰韬?”她试着呼唤了丈夫的名字。
许久,有一个哽咽的声音传过来:“索菲,是我。”
“怎么了?”江夫人的神经从江扬离开之后就莫名紧张。
“我想……”那个哽咽的声音强自镇定下来,“我们失去大儿子了。”
第二天的晨报上,特邀通讯员用大篇幅写了索菲罗兰?江夫人在重要政府演说上意外通知暂停、接下来又语无伦次的事情。“我认为江夫人精干的外表下掩藏了真实的年龄和真实的身体状况,”评论这样写道,“希望国家能够拨给公务员更多更长的休假吧。”反讽的关切语气让江家继海神殿事件后再次走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江立在财政部的工作时间经常受到万人瞩目──虽然没有任何难听的话传到耳朵里,琥珀色头发的江家二儿子依旧觉得很难受。
在和邻国的外交晚宴上,不怀好意的某官员抱起江铭笑说:“你长大以后,会不会比妈妈更出众?”时值江家公关危机,这个问题甚至让在座的江立难堪,没想到江铭甜美地笑了,露出新换的洁白牙齿:“我的妈妈,是最好的首相。”绕过了重心的回答赢得了在场所有王公贵胄的掌声,江夫人一脸释然。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家的气氛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对精英教育十分抵触的江铭哭闹着说“我讨厌做小公主”并且离家出走9个小时后,江立发现,自己为了图个轻松而匿名写到报刊去的言情小说被主编查了个底掉,并且“错误地”登在了娱乐副刊上。
“爸爸,我想去职工宿舍住一段时间。”江立并不知道现在提出这件事情是太不合适的──因为心情不好闷在房间里的他根本不知道,巨大的元帅府一楼江铭的房间里,江夫人正在厉声呵斥每一个进门的仆人。
“去吧,照顾好自己。”江大元帅没有露出任何不高兴的表情。半个小时后,江立才在出门的瞬间得知妹妹离家出走的消息,惊得半晌无语,更把自己的行径视为不孝。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闷到几乎要发飙的江立,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在一群慌张的侍从兵中间穿过,走向另一个陌生街区。
谁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江家的慌乱在慌乱中收场,江铭被平安找回来,江立却真的住在了一居室的公务员宿舍很少回家。十天以后,已经能够重新控制自己情绪的江大元帅给二儿子打了个电话,平静地讲述了江扬的事情。
江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年纪失去大哥。长自己八岁的江扬从来都以完美的形象出现,是他一直以来最贴心的榜样。哥哥会冲破束缚带自己去意大利看比赛,会愿意和自己一起偶尔去染个头发,会在责骂降临的时候巧妙化解──会在危机来临的时候,第一个走出去,并且永远不走回来。
江立哭了整整一夜,用默默流泪的方式,没有吵到隔壁的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绝对保密,但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平息绞痛,因此无措地穿着睡裤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瑟瑟发抖。
精英教育教会他处事的方式方法和不怕打击、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却从没有告诉他如何面对爱的生长和毁灭:当一份珍贵的感情渐行渐远,如何挽留,如何缅怀,如何重生,他只能在跌跌撞撞的路途里自学。
他终于知道了长子的沉重压力。江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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