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西南的冬雪并不美好,孱弱细小的一片,兜兜转转掉落在大地上时已经化作一滩冰凉的水。
冷到沁骨,却留不住一方纯白。
路上淅淅沥沥,像下了整夜小雨,天空灰蒙蒙的,雪花稀稀落落在空中盘旋,转瞬间就会凋零无踪。
但即便如此,鲜少见到雪的孩子们仍旧欣喜若狂,闹着嚷着在飞雪中奔跑追打。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碰就化的雪花,男孩儿幻想自己正在厚厚的积雪中打雪仗。就连成年人也难以抑制心中的雀跃,纷纷拿出手机,或捕捉空中最明显的雪花,或自拍一张聊以纪念——即使镜头下的雪花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梁正第一时间开着吉普往c市赶。
医生说洛枫只是醒了,但后续恢复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最好的结果是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绝对无法回归特种部队。最坏的结果则是一辈子瘫痪在床,在一室逼仄中了却余生。
对梁正来讲,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远胜过洛枫永远离开。
秦岳与另外几名中队长副队长本来也要一同赶去,但新精英中队的选拔迫在眉睫,年关前更需向上级提交大量工作报告,他们实在抽身乏术。
选拔考核内容由尹建锋制定,历时2天,含常规的体能与技能比拼,与稍显出人意料的“一对一谈话”。考核结果将在全部项目结束后的次日公布,精英中队亦将在该日结成。
尹天一听“一对一谈话”就怵了。谈话的对象必然是尹建锋——他最不愿单独面对的人。
能谈什么呢?家庭情况还是政治觉悟?
尹天烦躁地在记忆中逡巡,想起这几年来压根儿没与尹建锋完成过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周小吉拿着小本子和圆珠笔跑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天哥,我有点紧张……你爸喜欢问什么问题啊?你先给我透个底好不好?我记一下。”
尹天一把推开周小吉的脑袋,没好气道:“喜欢问你会唱那首红歌。到时候你声情并茂放歌一曲就行。”
周小吉合上小本子,冲尹天又是皱鼻子又是咧嘴,低声骂了一句就跑。
尹天没听清,转向宁城问:“他说什么?”
宁城正练习着手枪的快速拆装,头也不抬道:“他说你已经失去了他。”
尹天:……
腊月廿六,考核在大雪中开始。
山沟里的雪比城市来的粗放,鹅毛般大小,成群结队从阴冷的空中飘下,浩浩荡荡,像顽皮的小孩站在云层上撒欢抖落自家的鹅绒被。
c市却已经放晴了,难得的暖阳洒在窗户上,融化了孩子们小心保存下来的雪娃娃。
梁正躬身站在病床边,亲自为洛枫按摩小腿。
不敢太轻,轻了没效果。
也不敢太重,重了怕弄疼洛枫。
洛枫身子无法动弹,但说话已经没有问题。醒来后他没有问过队友们的情况,仿佛已经在沉睡时与他们拥抱告别。
他长得精致,安静时自带忧郁气场,像一尊华美干净的青瓷,只能放在玻璃展柜中,借着灯光远观,稍一碰触,就会生出丝丝裂纹。
梁正便是那个将他“破坏”掉的人。
每日见着梁正,他都会展眉一笑。眸光从眼角溢出,融化掉眉间那抹装腔作势的忧郁。明明动弹不了,却要凭着两片薄唇指使人家做这做那,偶尔还会调戏两句,惹得梁正黑着脸瞪他。
但梁正不会对他发火,瞪完了继续任劳任怨地伺候他,几乎揽过了护工的所有活儿。
洛枫虚眼看着在窗框上凝聚成刺目金色的流光,问:“那帮孩子怎么样了?”
梁正瞧了瞧床头上的台历,“考核已经开始了。”
猎鹰最大的障碍战术体能场上,20名队员全副武装,矫捷地在各种器材上穿梭翻越。场上浓烟四起,枪声不断,爆炸的轰鸣不绝于耳。尹天从高墙上飞身跃下,落地的瞬间,一枚模拟炸弹在身边炸响。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也许已经吓得腿软难行,如今却趁势鱼跃前扑,连续在沙地上翻滚数圈后,利落地站起,毫不犹豫冲向下一处障碍。
整个过程中,唯有心跳稍微加快。
宁城站在一栋10层楼房下,双腿用力一蹬,带着黑色手套的两手稳稳抓住第一个突出平台。只见他腰部向右侧送力,翻身踩上平台的同时,右手已经紧紧扣住上方的水管。
他就像一只灵活的壁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徒手向上攀去,就连难度最大的夹墙,在他暴起的腿臂肌肉下也成了如平地般的踏板。
他轻松地抓住夹墙顶端的避雷针,右腿猛然一蹬,灵巧地站上顶楼天台。
挂钩“锵”一声挂上金属栏杆,他下意识地拉了拉绳索,以确定强度,继而背向外侧,双手一松一紧地握住绳索,双腿并拢轻轻蹬向墙沿,如长着羽翅的灵兽一般,轻巧优美地滑向空中。
跃至力量作用的顶点,他忽然收紧双手,止住下滑的趋势,双腿与身体几成直角。绳索带着他坠向4楼的窗户,他脚步猛一加力,干净利落地踹破整片玻璃,顺势滑入屋中。
踩上破碎玻璃渣的一刻,方才还插在腰间的手枪已经在他手中完成上膛与瞄准。
子弹破空而出,正中房屋角落里的人形靶。
整个攀登、滑降破窗、射击的过程堪称完美。
兴许是午后的阳光惹人倦,洛枫偏头朝向内侧,眉间浮着一丝困意,眼睛却像往常一样深邃清亮,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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