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于是微微笑道:“难道你就会这么做了吗?”
“我不希望看到你步上阎非璜的后尘。”
聂无娘掌下抚摸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肖清玉回头,与她相顾无言,片刻长叹一口气:“放心吧,不会的。”因见聂无娘有些沉重的目光,便又转移话题道,“想不到这个捡回来的黄翎羽,竟还真是阎非璜当年提及之人。只是鹏组那边似乎也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此一来,不论是皇室那边还是神皇教那边,都是欲得之而后快。怕只怕泊涯不能将他平安送返白衣谷中。”
“你看,莫灿那女人曾对阎非璜有点情念,会不会对那黄翎羽也手下留情呢?”
“我看多半会因爱生恨,痛下杀手。”
聂无娘摇头道:“我们这一代的恩怨,却要由他们年轻人来承担,真是……”
“无妨,那小子虽然平常挺贪睡的,但若果真是阎非璜所言之人,手段必然狠厉,莫灿不是他对手。我们就先趁着此次大难,对族内奸细作一番大清洗,等着泊涯带他回来解读上古遗书的好。”
且不说聂无娘和肖清玉这一辈人各施能事,将所有白衣教众和西戗族人转入暗处,慕容泊涯一行几日奔波,到了淮河以南。
这日停下来露宿,由于追兵已远,好不容易得好好休息一个白天。(这段时间都是昼伏夜出,自然是将白天用来休息。)黄翎羽便问起今后打算。
慕容泊涯撩拨着篝火中的木柴,道:“先到吴地看看阎非璜的故居,那里留了一些信笺,署名是给‘黄翎羽’的。他曾说,如果真是那人,自然能看得懂。”
长长一段话,黄翎羽却只注意了两字,举着干粮的手不由停了下来。
“故居?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泊涯摇头笑笑,语气中充满无可奈何:“如你所闻,阎非璜自是亡故之人。你日前在皇宫所见,那个白发女人,便是当年陷他于绝境的凶手。”
这日,慕容泊涯因决定将黄翎羽带去吴地,团猴儿便要回鲲组报讯,于是与三人分开。当日的行程就可喜可贺地耽搁了下来,难得有一夜好眠的三人就近找了个山洞歇息。
虽然日益往南,但已经是降霜的时节,夜里又不能燃火引来敌人,便只能在寒夜中硬撑。莫谙和慕容泊涯蔸还好说,黄翎羽却是半点内力也无,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夜里与慕容泊涯挤在了一块。
这夜黄翎羽睡下后便轮到慕容泊涯守夜。说是守夜,对于内功小有所成的人,也不过是半梦半醒中即可完成的简单事。所以,半梦半醒间游离的慕容泊涯清楚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其实要说响动也不准确,因为什么声音也没有,山洞里只有三个人和数匹马平缓的呼吸,幽幽的雄黄酒从洞口的方向飘来——是用来驱赶蛇虫的。只是肩头的一块,传来凉丝丝的湿润之感。
他蓦然惊醒,才想起身旁睡的不正是黄翎羽还能有谁?便想着莫不是这小子数日不得闻肉味,夜里做梦梦到流口水了吧?于是稍侧过身子便要将那小子的漏嘴推开。
半轮月已偏斜,穿过山洞外的枝丫,稀落落地直射进来。靠里蜷着的黄翎羽,紧倚着他睡得正沉。一张脸被月色照得苍白,而且,竟还有两道湿痕顺着眼角一直延到他肩头。
慕容泊涯倏然惊起,自他身边半趴起来。山洞那边的莫谙也立刻醒了,低声问道:“有动静?”
“没,你睡吧。”慕容泊涯答道。
听那边又安静下来,他才转回头来。
如此,安静的……
半晌,他才轻手轻脚地躺了回去,只是侧过了身子,面向黄翎羽。忍不住伸手轻轻揩了一道泪湿的痕迹,只觉入手冰凉,不知道已经多久。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黄翎羽。因为映入眼的这个人,一直都是有时候贪睡躲懒,有时候乱出主意,有时候又出人意料,似乎从来都和悲伤惨淡之类的情绪沾不上边。原来,也会这样的神情吗?——简直像沉溺在水中,渐渐不能呼吸一般。
慕容泊涯睡意全消,安静中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对月把酒的阎非璜。这时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黄翎羽,与记忆中的那个阎非璜是相识的。
离京的那日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可能,但是却没有真正的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也就是说,这个贪睡躲懒、乱出主意、出人意料的黄翎羽,虽然是比自己要年轻的身体,然而灵魂却是能与那个阎非璜相通之人。
这么一个认知,然他十分沮丧地感到,也许自己在黄翎羽眼里,才是个真正毛头小子也说不定。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不知道的地方,黄翎羽和阎非璜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记忆中的阎非璜,常常在人海中寻找,常常在不同的地方遗留下线索,甚至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黄翎羽的到来。
然而,却没有等到。
不知此刻,黄翎羽的梦中所见是什么呢?
只是如今想来,他也从不抱怨什么,更不会让别人去负担他的包袱,这样的人,何等让人尊敬。
半弯月亮渐渐西沉,抚在黄翎羽脸上的手能感觉到湿迹已经干涸。月的光斑移到了另一边,黄翎羽所在又陷入了阴影。似乎是感觉到冷意,睡得不知身在何方的他忽然伸手搂住了身旁的热源。
慕容泊涯再忍不住心中异样的情绪,吻在他冰凉的眼角。
唇上所触,冰凉凉的如冬夜的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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