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自旦及暮,延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陆遥性格内敛,治军更是严谨,并不喜欢这等过于放恣的庆祝,但他也深知对于成日厮杀的将士不能太过苛求,总须得留出点释放情绪的余地。何况对于逐渐成为军中骨干的乞活军旧部和汲桑降众来说,此地虽然孤悬域外,令人不由得生出思乡之情;却又是崭新生活的开始,想必难免会有尽兴一醉、与往事干杯的感慨吧。因此他特意叮嘱,将这次酒宴的规格定得很高。从整个代郡搜罗出的美酒珍馐仿佛不要钱般地奉上,以至于许多将士都喝的过量了,直到次日清晨还昏昏沉沉,几乎赶不上朝会。
好在众人都省得轻重:有关升赏、奖励之类事宜,前些日子便已安排妥当。全军将士都有钱财布帛之类分授;又新任命了军主若干、队主若干;有几位战绩特别出色的,还额外赏赐了良马、刀剑。赏也赏过了,酒也喝过了,次日朝会乃是陆遥底定代郡之后第一次真正地召集众将,其间必然要安排下一步的正事,最是要紧不过。
这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四十余名队主以上的将校就从萝川大营各处汇聚而来,赶入代王城北面的将军府邸中去了。
朝会设在将军府第二进的院落中。此地又分为东西三重,每一重的格局都较之前院的大厅稍小,但昔日代王都城所在,经营数百年的底蕴不凡,何况邵续前几日还下狠功夫修缮了一番。将校们下马一路趋前,只见高墙深院层层叠进,森然松柏掩映之下,顶盔贯甲的卫士沿着甬道两侧昂然侍立,而甬道尽处抬梁式的二堂全用巨石原木建设而成,纯以原色,并无丝毫粉饰雕琢,却极显庄重沉凝的气度,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肃然之感。
待得将校们入得二堂,分作两班的时候,便听得整幅黑檀所制的照壁之后,脚步声由隐约而渐分明。听起来,赫然是一行人由远而近,徐徐行来。众人或有交头接耳的、或有谈笑风生的,立时住口不言,挺身直立。
从照壁右手边率先迈出一名手扶长刀,周身甲胄结束停当的武士,正是何云。不知何时,这名少年军士的眉眼间也有了几许沉凝气度。他迈入厅堂,环视众人一眼,随即向侧后方倒退两步站定。
“将军到。”何云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有一人安然步入厅堂。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监代上谷广宁三郡军事,陆遥陆道明到了。厅堂之中原本已然极静,此刻更是寂然无声,无论是性好夸矜的丁渺,还是有些愣头愣脑的沈劲,都不敢再胡言乱语。待得陆遥在厅堂正中主位站定,数十人一齐躬身施礼:“参见陆将军!”
自从得授代郡太守之职,陆遥便接受邵续的建议,出入常常作文士装束,用镇静悠闲的姿态士人,以安代地民众之心。今日亦是如此,褒衣博带、头束纶巾的陆遥颇有几分士大夫的闲适意态,然而众将却并不会因此而稍有轻忽。身为执掌一地军政大权的高官,怀朝廷公器之威,加以无数次胜利中积累起的名将声望,无须刻意便威仪自生,与数月前流离于并州的败兵形象真是天壤之别,就算与出使邺城时的那位平北司马相较,也已大不相同了。
这等正式会议之上,只需开门见山。陆遥也不耽搁,便请邵续为众人解说代郡治政方略。
按说文武殊途,怎奈如今的代地实在缺乏文士,只能暂行军管,辛苦将校们干些文官的辛苦活儿。为了让将校们听得清楚明白,邵续难免说得口干舌燥,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停。
待得众人大致领会了,陆遥直接分派任务下去:
“邵公,整编民众、招纳贤才,此乃治政之基也。此任干系重大,除君以外,无人可以当之。故请邵公以鹰扬将军长史之职,亲自负责。公可自行任命辅佐僚属,只需尽快完善户口黄籍,不必事事关白于我。”
根据《晋令》要求,郡国诸户口黄籍﹐籍皆用一尺二寸札,已在官役者载名。代地落入胡人手中多年,户口数据荡然无存,可陆遥白手起家,万万缺不得户籍资料。故而邵续必须得尽快核实数据、理清民众虚实方可。
“谨遵将军之令。”邵续起身施礼。他是勇于任事的性子,虽只是个光杆的长史,却面无难色,一口应承。
“代地受胡风侵染,民风剽悍,虽然这些日子以军法管束民众,终究野性不能尽除。邵公,我再令楚鲲率近卫甲士五十人助你一同行事。有胡汉大族意欲隐匿户口的,有身怀技艺而拒绝征辟的,皆不宽宥,使楚鲲以军法治之。”
随着陆遥所部兵马膨胀,原有何云、楚琨带领的近卫兵力也增加到了三百。这三百人都是从历次作战中特别勇猛善战的有功之士里挑选而出,配以良马、利刃、铁铠,最是精锐。陆遥遣楚鲲领近卫甲士襄助,便是决心将代郡梳理成铁板一块,绝不容地方豪霸大族浑水摸鱼、上下其手。
“是!”邵续凛然应诺。
“管子曾言,常山之东、河汝之间,蚤生而晚杀,五谷之所蕃熟也,四种而五熟,中年亩二石,一夫为粟二石。若能持续达到这般产出,则代地足食足兵,真正安稳了。所以,清理版籍之后,急务乃是屯田。如适才邵公所讲,屯田的地域就定于萝川。此地土壤肥沃,又接近祁夷水、连水等河流,易于灌溉,而且萝川贼寇在此原有许多耕地,正可利用。”
陆遥看了看众将,继续吩咐道:“正长,你负责将耕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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