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未连了,连未谦都没让小斌戴这种东西。
未连刚想发作,小斌却明白什么似的,拽拽他的手腕,又把自己的衣服拿上。
未连把心头的怒火强压下来,带着小斌转到一个角落,让他快些把脱得精光的衣服穿好。
他们的座位是在车厢中部,前后各有几个顾客已经放好行李。但似乎是因为和秽种同乘,未连还没落座,他们便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分别换到车厢最头和最末的位置坐下,尽可能远离未连和未连身边的秽种。
只有坐在隔着一条走廊的年轻人看了他们几眼,最后似乎懒得换座,戴上耳机往里头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小斌没有坐过动车,未连便让他靠窗。他兴奋地往窗外看着,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好在车厢把声音阻断了,他们听不见外头人的纷纷议论。
等到列车开动时,小斌又开心地站起来到处看。他说这是飞机吗?还是火车?还是……
“这是动车,”未连把他拉下来,他不希望乘警又过来指责自己或者小斌,抽出一本杂志递给他,顺便把面前的小桌板放下,“看看上面,你还记得多少字。”
小斌也听话,不让他站他就不站,但他的目光仍然好奇地到处打量,一直没落在桌面上。
那表情和在家里时完全不同,他似乎把眼中那一点点仅剩的光芒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将旺盛的好奇心和生命力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迸射出去。
直到乘警再一次过来查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时,他才从这样的表情中想起自己的身份,眼神慢慢地暗淡下来。
但这时未连却把杂志抽走了,他没忘记秽种不能识字的法律。等到乘警再次离开后,他才把书还给小斌。
其实教过小斌的字他都记得,一个自然段磕磕巴巴能认个百分之三十。他用手指点着字,小心翼翼地念着,时不时还抬头瞥一眼未连,好似在确定自己的正确性。
一页纸念完后,小斌才真正把头抬起来,他和未连对视着,片刻之后,突然怯生生地问道——“小未先生,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第73章
未连也不想再回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摸了摸小斌的头发,浅浅地叹了口气。这一次去商莲就像给自己打了一针杜冷丁,带来暂时的舒缓后也将带来更严重的疼痛。
小斌从这样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但他没有失望,而是安慰未连——“回来也不要紧,小未先生不要离开我,您不离开我……怎、怎么样都不要紧。”
未连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从苍鹤到商莲四个小时,前三个小时小斌都在无限的亢奋中度过,到了最后一个小时才慢慢消停下来,乖乖地缩在座位上。
未连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小小地睡了一觉。
未连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上手碰了碰。小斌一个激灵马上醒来,见着是未连后,又枕下继续闭眼。他似乎只有在未连身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眉头没有紧张地皱起,身子也终于得到舒展。
未连不清楚秽种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但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常年的精神压迫和ròu_tǐ折磨让他们不可能与正常人一样得到同样长度的生存年限,更不用说有些年轻人早早就因凌虐而丧命。
未连想起了实验室的那些秽种,他从始至终没有和里面任何一员说过话,他也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场用到秽种的解剖。
但他去过陈列室。陈列室里是一个一个罐子泡着的脏器,那些脏器有的已经变形,有的却仍然完好。它们静静地沉浸在福尔马林里,牌子上的小括号里会注明这些脏器到底来自什么动物。
也只有在死亡和被分离之后,他们才有被标注为“人”的可能。括号里写着的编号、年龄和人类特征的描述词就像在嘲讽他们的存在一样,毕生没有享受过为人的权力,死后却要为自由民继续做着贡献。
陈列室后方有一个骸骨架,上面摆放着一个一个精致的头骨。那些头骨也统一标号,和脏器一样标明了原先属于哪一个实验体。
未连去过那个陈列室两次,每一次他站在陈列室中间,似乎都能听到一些像风吹落叶的噪音。沙沙的响声绵延不绝,好似那些不敢大声说话的秽种在朝他发问。
这些秽种到底有多少是从边牙抓回来的,有多少又是被直接送来的,未连不得而知。他没有想过去追问然姐,毕竟哪怕然姐知道真相,她也没有站出来质疑或反驳的身份和立场。
可未连仍然觉得这不是任由其发展的理由。
一滴水不足以影响大海,但没有第一滴水,就没有第二滴,第三滴。一阵风不足以形成大浪,可没有风,就连一点点涟漪也掀不起,更不用提之后层层翻涌的浪花,和在礁石上拍出水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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