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父亲的宿命。只有这样死,他的灵魂才得以超度、得以安息。”
沈琬愣了一会儿,便咧开嘴笑了。
“沈琬,今日发生了太多,你的气血已然大乱,让为师运功替你调理五脏六腑,好让你平心静气吧。”
老人闭着眼把手掌贴在沈琬背上,沈琬一动不动,父亲的血从他脸上慢慢滴落。
“沈琬,一切冥冥中皆已注定。”
但是沈琬的眼睛慢慢变得阴郁,他察觉到他的气血丝毫没有被调理,反倒是内功在渐渐流失。沈琬意识到这个老人并不是在平息他的心魄,而是在废掉他的功力。
“冥冥中皆已注定?那你预料到了你的死相吗?”
沈琬从地上拾起血剑,猛然间转身在老人身上划出一道凄惨的血痕,再将剑锋面向自己,剑柄面向老人,使出全力把剑柄推向老人,老人躲闪不得,嘶吼着飞出几丈远。
“我的母亲因战乱而哑,我的父亲因皇室遗命而死,难道全是注定吗?!”
老人倒在血泊里,慢慢止住了呼吸。
远处传来沈瑄的哭声。
沈琬望向妹妹,看到了更令他心碎的一幕。
母亲将粗线悬在废墟之上残缺的屋檐,脸庞被绳子勒成了青色。
沈琬急忙将母亲抱下来,但他手中,只是一具散发着余温的尸体。
沈琬对着天空疯癫地笑了起来。当他再也笑不出声的时候,他陡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消失了好大一片,姒橤、父亲、老人以及母亲,内心的伤痛像潮水涌动着,让他感觉自己飘浮在一片灰色的海。
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你们了?沈琬抱起妹妹沈瑄,将她放在左肩,用脚踹翻了铸剑炉,火光流淌而下,整个废墟渐渐燃烧起来,接着,沈琬从废墟里找到了一瓶酒,放肆地一饮而尽,然后将其摔成碎片。他背对着一片悲哀的火焰走下台阶,世界好像被一阵飓风吹过,清净的只剩下了他和沈瑄。
烈火蔓延中,沈琬走向小岛里重建的王宫,将所有苟延残喘的王宫贵族屠杀于尽,杀红了眼的沈琬,眼中已没有生、没有死,只有鲜血和剑锋,只有挥剑时那仅有的一瞬的快感。妹妹坐在他肩头痛哭,可他也不再理睬了。接着,在漫天火光里,他屠杀了岛上的每一户居民,每一个生命。
直到整座岛屿,他眼中的整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他和沈瑄。
在海边,还停留着老人来时的撑过的船,凄艳的火光在海上倒映着诡谲的色彩,如同腻水中的彼岸花。
“我再也不需要什么牵挂了。”
沈琬上了船,把沈瑄留在了岸上。说罢,便撑起船桨,消失在海的深处了。
之后,沈琬把那把血剑取名为“藏橤”。“藏橤”一旦出鞘,便是一片血光,人们因此称他“血剑客”。沈琬回归陆地,从未想过找任何人复仇,却一直被谋杀先王的居股与敖便追杀,当做仇家,他们害怕这个东越的剑客,会威胁到自己。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沈琬还是醒在了桃花林。他站起身来,不小心踢破了身旁的酒瓶,向四周望去,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的桃花,整片花林宛如明镜,既没有痛楚、也没有悲哀,幻影一样掠过梦境的人和事,都像幻影一样湮灭了,沈琬觉得自己的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如同一地白雪,全无阴翳。
在这睡眠之间消失的是什么呢?沈琬撑着藏橤剑站起来,踢了一下酒瓶的碎片,忽然看见碎片上刻有文字,他赶紧坐在地上把那些有文字的碎片组接起来,发现上面写着:
“吾兄沈琬,此酒名为梦醅,饮者的梦中会重现其生平,醒来则将遗忘一切。沈瑄自知有愧,于是以死赎罪了,惟愿哥哥能放下一切。瑄儿本应为铸剑而死,勿再牵挂。”
沈琬茫然地站起身来,望向自己手中的藏橤剑,为那剑中的一抹殷红疑惑不已,接而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便在花间舞起这把藏橤,他持剑旋转一周,再将其立入土中,一声呵斥,风环哗啦一声向四面八方荡开,剪碎了所有花枝与花瓣,交汇成一片浅红的花海铺满山冈。
在均匀铺开的花枝与花瓣中,有一处空缺就变得异常明显,沈琬走向那里,刨出桃枝与桃花,挖开灰尘与泥土,看到了一堆白骨。
沈琬连着退了好几步。他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剑,觉得那道血痕凄惨无比,就从地上不断地捧起花瓣,往剑上揩拭,即使徒劳,他还是捧起一抔又一抔的桃花,义无反顾地浣洗剑上的血痕。
一直等到仇家找上了姒后岛,从背后一剑刺穿他的身体,他才不再洗剑,把剑丢向一旁。
剑刃横在桃花花海里,那道时间和花朵都无法使之销蚀的血痕,依然清晰可见。
过了一会儿,整片花海都被他的血浸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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