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缄默不语,但凭火浪灼烧着体肤。他想这烈烈的灼痛若可以谓之惩罚,那甘愿领受这份煎熬之人又何罪之有?噬心之痛,许是比这还要激烈百倍的折磨,他却不能有幸回应,徒能苍白地在这业火之中领受不及它一成的“责罚”。
“本大爷只想寻个清净地方,看着那家伙独自活下去。”他说着“清净”二字,一任火舌舔过遍体深及见骨的伤痕,蹙起的眉心诠释的煎熬处却扎扎实实地痛在心里,“他留在本大爷身边,只会日复一日泥足深陷,到头来,比这业火的惩罚还深及十倍。”
“这便是你逃避的因由?你宁可一死,也不愿让他求仁得仁?”
“求而不得,至少是让他活下去的方式。本大爷早已不知该如何从孤独中回应他,他却将昔日攒下的孤独都填进了这份爱慕。本大爷成全不了他的深情,又错在没能与他驻足于挚友,还为诅咒的缘故险些吃了他”酒吞苦笑一声,“本大爷没有能力让他求仁得仁,本大爷该做的是不再诱他滑向万劫不复了。”
“你那将他拆吃入腹的冲动,分明就是他想要的回应。”
“但本大爷独独不会对他肆意妄为。他是与本大爷并肩而战的鬼将,不是本大爷泄欲的对象。”
“业”闻言,却不以为意地咯咯笑了起来,“可笑啊,你这不惧生死的大妖,分明是承受不起他的死,却要拿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堵着自己的yù_wàng。你做出舍去性命留他独活的样子,他便能遂你心愿?你可知你在这业火中寻得了清静,反将地狱留给在了他身边?”
“本大爷留了一缕妖力看着他,不会有事。”鬼王得逞般地展眉一笑,这回倒是十足地舒心。
“业”略一沉吟,似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抉择,而后喟叹一声,静静地发问道:
“你可知,他自你死后,化形为你昔日爱慕的样子为你复仇,却被人识破砍去了右臂。那右臂攒着他全部的妖力,七日之内若寻不回,便会落得不如凡人的下场。”
“你说什么?”鬼王淡漠的目光猛地锋锐起来。
“他是善于化形的恶鬼,能向山下的人类瞒过他无法修复自身的事实,即便是你的妖力留在身边,他也照样瞒天过海。他如今活着,只为你一个不愿他死的贪念,他只知这是你的意思,所以不论如何都要撑着活下去。”
酒吞惊诧的紫眸里霎时闪过一抹无措的惶然,脑海里的声音后知后觉地警醒道:你从未能绰绰有余地驾驭他,从来是他甘愿依傍在你身边,将身体与性命交于你支配。
眼前滔天的烈焰霎时掀起重重巨浪,将鬼王的视野裹入一片未知的黑暗。
悬崖峭壁边,重重古木掩映的山道上,一串窸窣的铃响在渐渐弥散开的血腥气息中若有若无地传来。山崖之上,横七竖八躺着武士被妖力撕裂的尸首,方圆数丈焚作焦炭,残余的紫黑色妖力裹挟着青烟,那是源于地狱深处的力量。
这足以摧毁万物的力量,却并未给它的主人带来平静与安宁。
白发大妖踉跄着穿过崎岖的山道,身后的石径上洒落一串斑驳的血迹。颀长的背影靠在冰冷的石壁间一阵不能自已的瑟索,左臂的妖爪死死扣住刀砍斧劈般的巨岩,以蛮力强撑着摇晃的身形。
甲胄之下的右臂幻影般闪动两下,如烟散去,留下一只空荡荡染血的袖管,残余的妖力也一并飘散风中。
袖口渗落的鲜血,滴滴承载着那夜被斩去右臂的回忆。茨木疲惫地跪倒在地,周身的化形尽皆散去,露出破碎的衣甲与裸露在外的体肤之上纵横交错的刀伤。那些深及见骨的伤痕,每道都是一场以一当十的鏖战,他这唯一幸存的妖鬼含恨复仇的心迹暴露,换来的是山下的武士与阴阳师们永无终了的赶尽杀绝。
他拼尽残余的妖力,将自己化形为完好如初的样子,孤身奋战的大妖断然不能在人类的杀意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山下日复一日响彻的喊杀声迫使他强忍断骨之痛、拖着重伤的身体前去迎战。不为人知的化形之下,破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染,他却仍压着那阵侵入骨髓的折磨,端起如他挚友一般桀骜而轻蔑的架势,以焚遍四野的黑焰震慑来犯之人。然而这一切,终归不能掩饰他失去力量之后必然的命运。
茨木恍惚回到昔日遇见酒吞之前,在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中生死未卜,却仍孤立无援而永无止境地抗争,除了今日是为他挚友弥留的夙愿。
酒吞要茨木取代他成为大江山的主人,甚至将自己残余的一缕力量留在他身边。白发的大妖内心深知,鬼王的灵魂或许在未知之处凝视着他的战斗,因而他不可有分毫懈怠辜负挚友的寄望。他是挚友生前唯一信任的鬼将,即便身体虚弱到极致,只要一息尚存,便要为挚友的亡魂守住这大江山的每一寸草木。
只是他未得一日安宁,便迟迟没有办法取回自己断臂中的妖力,而他残余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即便失去妖力……或许还能像人类一样缓慢恢复……只不过是睡一觉罢了。茨木勉强安慰自己濒临极限的内心,在那阵几乎吞没意识的眩晕中强撑着变得冰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岩石锋利的棱角划破了掌心,五指却依然死死紧扣,他知道自己断不能倒在这种地方。
从破碎的袖口粗暴地撕下一块布条,笨拙地堵在腰间渗血的伤口上,硕大的鬼爪从来昭示着力量,却在这副单薄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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