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了个去处。”他显得很轻松,一边吃菜一边聊,“我不是饭店中午休息的时候一直去图书馆么?上个月的时候,有个老头跟我搭话。其实我早注意到他了,他也是每天去图书馆。那天我们正好挨着坐,我边看书边做笔记,那老头突然凑过来跟我讲,我划的重点不对,其实那作者话里有另一层意思。然后咱俩就聊起来了。就这么连着一个月,那老头问我愿不愿意住到他家去,给他当个……类似学徒吧。”
朱进忍不住打断他:“那老头是谁?”
“一个退了休的教授,他说他没见过我这样好学的,想给我个机会。”平益淡淡地笑着,似乎是求仁得仁,“我去过他们家一次,四周摆得都是书。每个礼拜六都会有学生去看他跟他爱人,因为他们子女一个在国外,还一个年纪轻轻的就没了。老教授说希望我住他家,帮忙照顾着他们二老。他呢就教教我学问。”
他说完这段后,房间陷入长长的沉默。丁予涵啜泣声终于压抑不住在房间里回荡,过了半晌,朱进只说了句:“挺好的。”
“你为什么要走?毛大明走了,你也要走……”
平益不响。
朱进替自己酒杯斟满,一杯接一杯的喝。辣酒入腹,他恨不得大醉一场,他有千言万语要说,端起这酒却只得将这些话痛饮。他想说的那个消息可能并不重要了,喉舌间尝尽这恩怨滋味,三杯两盏,朱进想起他们兄弟在农村经历的一幕幕:一起下塘摸鱼,一起上山砍柴,一道给十六村的大姑娘讨说法,一道去抓流氓送去生产大队,一同吃尽饿肚子的苦,一同做进程发财的梦……四海为家,五劳七伤。相濡以沫的兄弟,即将在丁予涵的泪水中相忘于江湖。
朱进太阳穴突突地发胀,他觉得自己要醉了,他觉得自己突然老了。
“阿平哥,那老头可能骗你的。”丁予涵挽留他。
“我观察了一个月了,心里有数。而且他也不收我房租伙食费……我觉得我是走大运了……”平益低下头。其实他们三个——准确地说外加毛大明四个人——都走大运了,每个人都走上了人生的拐点。这运气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一飞冲天,攀龙附骥,羡煞旁人。然而对他们几人来说,竟是如人饮水罢了。
这一顿饭吃得艰难,平益隐忍,丁予涵痛哭,朱进沉默。吃过洗过后,朱进朝他们讲:“我出去散散心。”他心里难受,想去找程祝诺聊会儿天。
上海这时的季节已然变得温热潮湿起来。夜里的天幕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灰蒙蒙的,被远处的霓虹路灯打亮。朱进暗自踱步到了程祝诺的小楼前,小楼内漆黑一片,没什么动静。他觉得奇怪,朝着程祝诺的窗户学了两声猫叫,等半天,未果。他们一家全出去了?朱进一时疑窦丛生,也拿不定个主意,便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台阶上。
他什么都没想,就这么呆呆地坐着。晚上应该出去摆摊的。他不管了。脑袋似乎空了一样,微凉的空气钻进钻出。他眼神呆滞地望着地上的一块黑斑,他们渐渐放大,扭曲,变换形状。
“哥。”
朱进猛然抬头。他看到了程祝诺。“你怎么了?!”程祝诺脑袋上贴了块纱布,非常突兀。
“哥……”程祝诺看到朱进,眼眶忍不住湿了,“我今天……”
“你慢慢说。”朱进把他搂到身边,看到他眼睛湿漉漉的样子只觉得脑子空得更厉害了。
“我爸去日本了,安排一个人来接我上下学,我不喜欢他,就趁他开车的时候推了他一把……然后就出车祸了。”
“你没事吧?”
“没……”程祝诺摇摇头,“我妈关我禁闭,我从保姆房间窗户爬出来的。”
朱进拉住他的手不响。只要诺诺没事就好。
“那个人还在医院里,有点脑震荡。我爸明天赶回来。”程祝诺只是捏着朱进的手浑身微微发抖,“如果他要告我怎么办?哥?他会不会告我?”
朱进将他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中。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发胀,疼痛。今夜并不是一个好夜晚。凉风送来,月光皎洁,浮云一瞬间全部散开,前途啊钱途啊兄弟啊义气啊情啊爱啊……都被吹散了,朱进的脑袋里终于浮现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念头。
“没事,到时候哥替你坐牢。”
我原以为生活会如白水一般继续,直到方小姐在夜里敲响了我的房门。
“阿平!朱进消失了!”
她满脸泪痕,惊慌失措地站在我的面前,宛如另一场梦境。我立刻拨打朱进的手机,无人接听,随后开车去了福源里,里头空空荡荡,找了妙巴黎,以及他自己的家,均是一无所获。方小姐双手捂住了脸开始小声啜泣:“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阵冰凉。“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他了!”
“你爸妈要担心你的。”
她泪痕未干,哭哭啼啼,倒像个傻乎乎的村里闺女:“我骗我妈和阿进去球场了。”
我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叹口气,调转方向盘:“那你今晚住我家吧。”她满是不安地盯着车窗外快速退去的风景,一声不吭。雨下得痴狂,挡风玻璃很快就模糊成一片,将马路晕染得诡谲怪诞,好似置身在外太空。我忍不住问方小姐:“你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爱上朱进了?”
“因为他傻。”投射在方小姐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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