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身忽觉遍体剧痛无比,前日种种立时浮现于眼前。
是了,这是伦山!
他们刑讯了他、在他面前辱了昆吾!
他为什么还活着?
门口传来人声,越觥茫然地睁大眼睛,想转头只是不能。耳中听得两个声音越走越近,渐渐清晰。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那他现在的情况如何?”男声很是醇厚,却又清澈,宛如古寺名钟,又如百年醇酒,听在耳中,心中恍如一股暖流经过,整个身子都舒爽。
越觥心中有些迷糊,他应该有满腔的仇恨的,却怎样也想不起仇恨的感觉。
另一个声音道:“不太好……青帆的手下都留了分寸,都是外伤,只是他已无生意,再这样下去恐怕拖不过去。”
第一个声音又道:“太坤丹给他吃了没?”
另一个声音很是激愤,怒道:“吃了!不喂他吃他还能扛到现在?就为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小鬼,浪费了两颗丹药!太干丹、太坤丹全给他了,以后主子您要是用的到……”
话未说完,美声轻笑:“事有轻重缓急,我们这么对他本就有愧。”
“什么有愧!谁让他摊上那么个老爹!活该!”那人扬高了声音,越觥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却仍然找不到愤怒的理由。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暖暖的夕阳照进房间,越觥睁着眼睛望向上方,似乎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走到床前。
那人站立在越觥身边,是那嗓音极美之人,良久,开口道:“你尽管来复仇,是我欠你的。”
越觥只觉天旋地转,无数白光在眼前晃过,周围的景物极快地扭曲、变换,转眼仿佛又身处那个地牢。
伦一捏住他的皮肉,与他说:“我知道我这么对你是做孽,早晚会有报应在我身上。……
如果你能让他回来,我宁愿从头到尾受一遍你受到刑,或者十遍、百遍都无所谓。”
胸中疼痛仿佛油煎火烤,神志却异常清醒,眼前伦一的脸一片血红,恍惚间又扭曲成另外一张脸孔……那人倒在地上,浑身血肉狰狞,只有眼神清明。
那人道:“我说过,是我欠你的。”
四周景象复又斑驳,转眼重回伦山那个房间,越觥费力看向立于塌前之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龚平!”
越觥猛地坐起,遍身冷汗涔涔。
时值正午,窗外蝉鸣阵阵,敞开的窗外竹影幽幽,越觥呆愣半晌,苦笑:“原来是梦。”
回神间却见龚平坐于屋内案旁,案上一方棋枰,两盒棋子,却是龚平在排棋谱。
龚平听闻声响,抬眼看向越觥,不语浅笑。
越觥脑中一时千头万绪,一时空白一片,张嘴却是一句:“你喜欢我吗?”
龚平轻笑出声,道:“喜欢。不只是喜欢。”
越觥脑中一下子糊涂了,迷糊间又问:“我已经复仇了吗?”
龚平道:“复仇了。”
越觥呆愣,怔怔道:“你是谁?”
龚平微笑,道:“在下龚平,字子直。”
越觥只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爆裂,然后消散无踪,来不及披衣趿鞋,赤脚冲下床榻,扑向案旁那个浅笑着的人。
龚平身上无力,越觥猛力扑上,直把他扑倒在地。
越觥将颜面埋在龚平身上,眼中热泪奔涌而出。龚平身上皮骨支离,硌得越觥痛入心肺。直把眼泪流干,越觥仍紧紧地抱着龚平,龚平笑道:“子聆,先起来吧,不然伯恕又要骂了……”
越觥恍惚半晌,终于回神,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抹两把,连忙扶起龚平。
眼见龚平面色青白,额间浮起一层冷汗,心中像是有一把矬子矬个不停,张了口不知道说什么,只拉了龚平坐到床榻上,紧握着龚平的手却不放开。
越觥坐于一旁,泪水止不住又流下双颊。龚平抬起手,轻轻拭去越觥颊上泪水,又将他的脸扳向自己。
四目相交,龚平轻轻一笑,道:“都忘了吧。”
越觥怔然,泪水再次流下,咬紧牙关只是摇头。
龚平又是一笑,道:“那就都说与你听了吧。”
越觥闻言抬眼,满目尽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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