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觥交错,推杯换盏。台湾团里有位曾先生,号称是海量,真喝起来也确实酒量惊人。喝酒只喝白的,而且喝白酒是要论碗的,喝完了还要行令、猜拳,很有古代豪侠的感觉。我过敏性体质,从来滴酒不沾。即使不过敏,我也不会饮酒,我是那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让自己失态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这种约束力是先天后天双重结果,以至于后来想要放开怀抱,也找不到释放自己的出路了。
席间,我走到户外去透气。一屋子的人声鼎沸,空间里充斥着浓烈的酒味儿,让我觉得有些窒息。还是出来的好,皓月当空,夜阑人静,我心里也恬淡。
“《洛神赋》。”
我回头,对面站着兮兮。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我一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像个番茄一样的窘态。
“不好意思了吧,”她颇为得意,“我就知道你把这事儿忘了。不过看你悔过态度这么好,我就原谅你了吧。今天晚上发给我哈,不然……”她突然向前迈了一大步。我感觉一座大山扑面压来,本能的退了一步。“不然跟你老师告状,哈哈。”她严肃地压过来,然后又嘻嘻哈哈地把这压力稀释了。看着她转身蹦跳着离开,我心里先想到《洛神赋》里的一句——“翩若惊鸿”,随后就是一大堆自己的词儿了:抽风,莫明其妙。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我一想到自己作为人民教师以后还要面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无数年,我就打心眼儿里头疼。不就一《洛神赋》嘛,搞得我跟杨白劳似的,还你愿就是了。我随手掏出手机,把《洛神赋》里最爱的句子写了下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一共265个字,我在夜色里,“独立小桥风满袖”,一字一字敲出来,一条一条地发出去,然后装好手机,回到了宴会厅。
震动,是兮兮的回复:“我能保存你的手机号码吗?”这是什么问题?如果你问你爹、你妈,除了我身上长多少汗毛,他们肯定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用这么刻意地问我吗?真是多此一举。矫情也是一种公主病,就是不能惯着,所以我根本没有回。
震动,震动,还震。一连四条,都是这一句话。其实我们都坐在一个大厅里,中间就隔了一张台子,想来我只看手机,不回信息,她尽收眼底。果然,两道寒光射了过来,我就不抬头,不抬头,不抬头,我挺大岁数一人,还能让你一个小屁孩儿给拿住。果然,手机不震了,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发现兮兮人没了。突然我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影,转身,抬头,她居高临下地大声对我说:“师姐,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第8节
日期:2010-01-311120
(十一)
十一月份过得怎么那么快啊,我还没记起自己的生日,就已经到十二月了。s城的冬天却让人逃避不得,冷,哪里都冷。偶尔下雪,也是那种停不下、站不住的雪。用s城人的话说,是湿嗒嗒的雪,不像哈尔滨的是干雪。听到这样的话,我极开心,觉得这也像两个城市的比喻。s城的湿润柔和,哈尔滨的风骨劲瘦,湿润柔和会流于软弱,但感染力润物细无声;风骨劲瘦会杂着粗糙,却征服欲极有杀伤力。
圣诞节前后,北京有一个学术年会,全国各地的学者,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的汉学家都会参与。但我的导师当时正在忙一个新家坡的合作项目,而且这种年会对他那个级别的人其实并没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让我去。我还不配学者之称,一切都刚起步,心里有些忐忑。更重要的是这会议要提交论文,论文不是好写的,不像我在这里记录自己的记忆,一敲就敲出来七、八千字。论文,论文,要论之有据,行之为文,有时候我读了好多书,只能写十几个字,或者一两行,折磨。但我还是答应去了,一来机会难得,二来我听说上官春晓也参会,想趁机会会她。
临行前,师母打电话来,请我帮兮兮捎点儿东西。本来说好的只是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结果等我去取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小巧的笔记本膨胀成了:一台笔记本,一件笔衣,一套保暖内衣,两罐加拿大进口的鱼油,一大瓶美国进口的高钙易溶片。望着眼前一大包东西,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在我是那种安静时可以临窗绣花,动起来可以横刀立马的,在家里挺能摆谱,出门却可以简装上阵。因为只去呆四天,所以我只带了笔记本,化妆品,几套内衣,一套正装,一套休闲组合,一套略为花哨的——为了在北京见朋友时,泡吧穿穿。行李里的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兮兮。
不知道为什么,纵然东西越装越多,我还鬼使神差地特地跑到s城很有名的“**斋”给她买了好些她爱吃的东西。小孩儿好像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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