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惟朝逐一翻看了一遍,半晌道:“辛苦你了。方才我在楼下瞧见几个孩子,脸生得很,可是新来的?”
徐敬易道:“进了新人,册子上必然记录着。只是没调教好时,就暂时不送到前头来伺候人。你见着的叫什么?”
“有个叫韶玉的,十三四岁大小,看着挺机灵,模样也不错。”
徐敬易笑道:“你可是看上那孩子了?你说的这孩子年前就买进来了,一开始性子犟得要命,上吊撞墙绝食耍了不少花样,后来渐渐磨得也就没那烈女脾气了,好歹学的明白了些,嘴上甜了就少受些皮肉之苦。最近让他开始到前头陪酒,再磨磨性子。”
王惟朝想起那孩子笑嘻嘻的模样,居然难得地动了丝恻隐之心,动容问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徐敬易道:“官妓。他家里犯了事,全家抄斩,只留了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充了官妓。说起来也挺让人心疼的,不过……谁让咱做的就是这买卖,进了这门的身世凄苦的有的是,一个个怜惜过来,这生意也不必做了。”
王惟朝道:“方才却听他说老家是潮州的,辗转被卖进来的。”
徐敬易失笑道:“那孩子被调教得滑了头,扯谎都成了习惯,说辞一套一套的,今儿个还是遭灾落难了的,明儿个便是番邦王子了。不必听他胡说。”
王惟朝想起韶玉方才信口开河说自己家乡遭灾,自小颠沛流离,谎话说得毫不心虚,不由得有些好笑,却又有几分不忍。他沉默片刻,推开账本起身道:“你好生修养着吧,等会儿我叫人给你送些药材来,坊间的药材多半以次充好,吃了平白糟蹋身子。你歇着,过几天我再来。”
徐敬送他到房门口,王惟朝停了停:“你同我说句实话,那孩子是不是越家的人?”
徐敬易的表情僵了一僵,苦笑道:“充了奴籍的人哪还有什么姓名可言,王爷不必连这点小事都惦记着伤神。”
王惟朝看着他,慢慢道:“越少师是因为当年曾经保我被靖远怀恨在心,被诬了个贪赃的罪名全家遭斩。那时候我在封地被软禁着,什么都做不了。如果韶玉是越家幸存的后人,我希望你实话告诉我。我欠他们越家的情,这辈子还不清。”
徐敬易的眼神游移,勉强笑道:“王爷怎么偏巧就认定了韶玉便是越家后人,这孩子的背景我当时确实没怎么深究,既然王爷觉得他像,我便叫人去问问乐府,看看能不能弄到奴籍名册,查到他的出身。”
王惟朝蹙眉道:“如此便麻烦你了,无论如何,且别难为那孩子。”
徐敬易笑道:“我记下了,王爷放心,下次你来时,我一定给你个答复。”
王惟朝推门而出,见韶玉还在前厅跟人嘻笑着劝酒,随是带着笑,背影却带着淡淡的落寞与不甘愿。恰好韶玉被人一把搂在怀里,他笑着去推那人,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王惟朝在二楼凭栏而立。韶玉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仅仅是对是相互对视了片刻,他又被人扯着灌了一杯酒下去,呛得一边笑一边流出眼泪来。
王惟朝默默无语,转身下了楼,径自出门离去。
他出了雅醉阁,牵着马慢慢地走,正出神时,就听身后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却是刚才的书生。
吴鸾一揖,上前道:“王兄且慢,吴鸾冒昧有事相扰。”
路旁杨柳飞絮,丝竹袅袅,吴鸾一身粗布青衫笼在柳烟里,衣袂翩然间竟也带出几分fēng_liú韵致来。
王惟朝掣住缰绳,停步道:“吴兄请讲。”
吴鸾笑道:“在下方才与王兄一见如故,特意等几位同窗各自散了,等在这街口,想与王兄再见上一面。”
王惟朝道:“喔?如此说来,必是有重要之事了?”
吴鸾道:“却也并不是十分重要,只怕耽误了王兄。”
王惟朝笑道:“若是有要事,也不会白日里来这章台寻芳。吴兄有话直说无妨。”
吴鸾蹙眉一笑,转脸望身后雅醉阁上软红十丈莺声燕语不绝,神情有些局促,却又带着几分肃然,低声道:“王兄举止fēng_liú大方,想来是那雅醉阁的常客,可知今日陪你饮宴的那少年来历?”
王惟朝方才便是被这书生一声“弦歌”勾起了些前尘往事,不由得对这吴姓书生有了几分玩味,却故意做出副不解模样,只当是以为他心思被那伶俐少年勾住,失笑道:“那孩子我也是第一回见,生得一副好相貌,口齿又伶俐些,仗着年纪小撒娇惹人疼惜。吴兄方才不是问过他家乡出处,怎么又问起我来。”
吴鸾道:“他那一番话里十句有九句半瞒了谎,王兄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
王惟朝道:“他沦落风尘自然有难言之处,逢场作戏罢了,吴兄若中意他,不妨与他结个露水姻缘,又何必知道他的来历。”
吴鸾尴尬道:“王兄误会了,我对韶玉并不是存了那番心思。只是今日见那韶玉,不由得想起叔父家的幼子,自小就被人拐去,多年来都不见音讯。方才我一见那少年便觉得眼熟,想来我那位堂弟若是尚在,也该这般年纪了。”
王惟朝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世间哪有这般巧事,当年令弟离家时几岁?”
吴鸾道:“约有八九岁大小,至今已过了五年。”
王惟朝道:“这便是了。八九岁孩童尚未脱稚气,若是长到如今,形貌必然变化颇大。只是有一点,八九岁上已然晓事了,若真是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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