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折腾,大半天已然过去了。到中午有探子送出皇榜结果,大街上已开始敲锣打鼓,庆贺新科状元游行了。
王惟朝瞧着那榜首之人的名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府上几个不安分的仆人蠢蠢欲动,都在王府门口往外张望,想一睹新科状元郎的风采。
王惟朝手里拿着那张名单,递在烛火上烧了,目光游移着,仿佛在思忖着什么,出门直往南苑去了。
韶玉正趴在窗户上往外瞧,远远地见了王惟朝便扬声喊道:“外头干嘛呢,敲锣打鼓的这么热闹?卖艺的卖到你宣王府门口了?”
王惟朝叹了口气:“没说要禁你足,想看热闹就去看吧。”
韶玉眼中一亮,狐狸一般敏捷地窜出屋,也不等王惟朝,直往门口去了。
大街之上,欢声笑语不绝,远远见新科状元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朱红蟒袍,身骑一匹高头盖雪白马,踏着满地鞭炮彩衣,前呼后拥而来。
韶玉看着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人渐渐走近,脸色变得煞白。双手不觉然间已握紧,深深地抠进肉里。
鸣锣之声越来越近,嘈杂声中,有人扬声道:“圣上御赐游街,钦点新科状元及第,金陵吴鸾——”
那人端坐在金鞍骏马上,前呼后拥,一片春风得意。韶玉只觉的那一声声鞭炮都像是炸在自己的心上,每一声都让他既痛又恨,恨不能将他从马上拖下来,狠狠一巴掌掴在他脸上。
他要问问吴鸾还记不记得当初全家一十七口皆被灭门时的惨状!他好的很……读圣贤书,怀报国志,全家惨遭灭门依然挡不住他一颗求取功名之心,甘做条走狗给仇人舔靴!
罗宝等人早已挤到他前头去,眼神亮的像见了文曲星下凡。路旁的大人也纷纷拉着孩子看,絮絮地说:“看看,人家状元郎多神气,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就能跟他一样,光宗耀祖……”
韶玉满耳灌的都是分辨不清的轰鸣,满眼一片喜庆朱红却是扑天盖地的鲜血,祖父的鲜血,父母的鲜血,还有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的鲜血!
吴鸾与他擦肩而过,周围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纷纷像潮水一般,向前涌动,韶玉被渐渐地挤了出来,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韶玉心头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磨,那种折磨,生不如死。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拍在他肩头,韶玉这才感觉到嘴里满是苦涩泪水的滋味。
王惟朝劝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来看。”
韶玉垂着头,半晌低低地笑:“你分明是有意让我来看,怎么这时候又说起自己不是来了?”
王惟朝抬眼看着渐行渐远的吴鸾,带了一丝苦笑,却没否认。
韶玉平日里的爽朗却成了一片阴霾,他轻轻地嗤笑:“他要做他的忠臣孝子,好得很。这个社稷早就要完了,我倒要跟他比比,看这只剩空架子的朝堂,是匡扶起来快,还是倾圮起来更容易!”
王惟朝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韶玉冷笑道:“他做他的周公召虎,我做我的妲己褒姒,同他一样,我早已弃了越家的姓名不要了,还有什么事我做不得!”
王惟朝将他扯进王府,压低声音道:“你冷静些,有些话不是随便说得的!”
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
韶玉嘲讽道:“王爷,我说过,我欠你的人情总要还。韶玉身无长物,只有这具身子还有几分看头,可惜王爷也早已心有所属。他吴鸾想匡扶大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想做的难道不也是济世救人的功德!这社稷,已经风雨飘摇了,
北方有鞑子虎视眈眈,西南有南蛮闹事,各地还有藩王各有各自的打算。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常叹息力不从心。靖远刻薄寡恩,一意孤行,杀得朝中已再无人才可为梁栋。且不说吴鸾能否受到重用,便是他被靖远当成心腹之臣又能如何,他即便鞠躬尽瘁也扶不起这朝堂了。”
他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惟朝:“能救万民于水火的,唯你一人。”
王惟朝审视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韶玉道:“我毕竟曾经姓越,听说过你当初在边关的赫赫战绩。祖父曾说,北疆有凌啸将军和你在,他可安一半心。这些年你不声不响做了多少准备,我不知道,却也猜的出你定然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屈辱下去。镇北铁骑的人虽然死了,但名声还不朽,只要有你在,十支镇北铁骑也重聚的起来!”
王惟朝静静地看着韶玉,却没曾想到,眼前这少年面上古灵精怪,嬉笑怒骂从不正经,却竟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不由得笑了:“不愧是越少师的后人,目光犀利,竟将时局看得如此分明。”
韶玉道:“你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恩情,我是时候报了。都说姜太公辅佐武王建周立下不世之功,却不知妲己在那乱世之中烟视媚行,一番随心所欲,为后来之人施了多少便宜。”
“靖远不是纣王。”
韶玉道:“我却有法子让他比纣王还要无道。”
王惟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韶玉低声道:“找那个你最信得过的太医来,我有事要他替我做。”
王惟朝蹙眉道:“你别再胡闹了。吴鸾出将入相,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有何必舍了自己去跟他挣这一口气!”
韶玉蔑然笑道:“不止是争一口气,我是越家后人,也心存百姓饥寒保暖,可我看得比吴鸾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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