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天气朗晴,千亿醒来见周遭无人,便独自下了车来,这时,一眼就望到了在不远处的平地上那座连营,由几十座帷幔撑起的帐篷组成,周遭被人挖了许多一尺深的大坑,扎着篝火堆,有些已完全灭了,只剩下烧黑的木炭还在煦煦冒着灰烟,几名早起的汉子□半身,肩上打叠着白巾端着木盆走来走去,把水送进帐篷,想是里面人的随从。
整座大营占地足有几亩,千亿稍作估量就知这里至少驻扎了千人有余,他没有过去也无法得知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径自打量一番,向相反方向的河道走去。
走得远些,四下便安静起来,一时只闻流水潺潺之音和悦耳鸟鸣,地上矮草,树上枝叶皆沾着些许露水,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千亿稍稍放松,深吸了一口气,在向远处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以及站在河畔的黑衣公子。
那人站在一片光亮的地方,头发湿透,水顺着屡屡青丝滑落,亦阴湿了他肩头的大片衣衫,使那原本有些松垮的绸缎长衫溻于身上,显露出主人肩头明显的骨骼。
千亿驻步在离他不远的树旁,黑衣公子也早已发觉了他近身,微微侧头望过来,届时,那一张有些消瘦的独特面容映入千亿眼帘,那人,身如玉立,腰板笔直的站在那里,一脸淡漠神情,细眉清目,高高挑起的眉梢颇具傲气......却又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地,千亿一眼望去,竟觉他不似世俗之人,心头微起涟漪......
然而这丝异样感觉转眼即逝,千亿马上清醒的意识到,这是那绑架自己欲征服梅山的红缨金枝。
这时,那人缓步走了过来,看着千亿稍有些错愕的表情,言道:“你可好些了?”
千亿点头,径自走向河边,望流水蹿急,河中奇石耸立,水花层层溅起,俯身下去以指尖轻点波光,积压多日的忧虑也缓和了些,扭头向那公子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才出了豫州地届。”公子淡淡说道。
千亿盘算一下,知用不了几日便能到达梅山,而从黑衣公子脸上,他瞧不出任何大战将即的危机感和担忧,这反而使他有些紧张起来。
千亿素来明白这种表现既是不畏,坦荡面对一切的态度,也是胸有成竹的表现,想想梅山各个骁勇,十八峰弟子更是以一敌百的高手,这金枝毫无忧心的话,他又会是何等高人?
想着,就听身后传来他淡漠的声音:“孙公子......你瞧这条溪流,当中纵有奇石林立,依旧难抵流水东去。”
千亿闻言心中当即生异,以为他是以流水自喻,以奇石比喻梅山,直起身子向后淡淡一笑:“只是,待到他年河道干涸,这奇石依旧林立在此,到了那时,不免也有些无趣。”
黑衣公子微微皱眉,继而说道:“孙公子误会了。”说罢,转身离去。
千亿有些发愣,看他背影远去,不禁暗自昵念,你究竟是.....抱着怎样目的?
回到车上,千亿发现那公子依旧坐在绣垫上饮茶,也蜷膝与他相对而坐,言道:“公子,您几日作息于此,不觉乏味么?”
那人缓缓看过来:“那你觉得,我能去何处?”
“马上,营帐,又或者是......”千亿答道。
公子轻笑,打断他说道:“这马车,载着我从关外下江南,我已经习惯了。而外面的人,我和他们不熟。”
千亿闻言,再次观察四下布置,他亦是敏感之人,领悟他话中意思,思量半晌才道:“公子,我有一疑,不知当不当讲。”
黑衣公子点头,千亿即道:“实不相瞒,我已知晓,你便是红缨金枝,也知你名望极高......而现下。”千亿加重语气,续道:“外面千余人马,皆为你俯首是瞻,你又为何拘谨如此?”
黑衣公子不急着答话,而是俯身从椅下取出黑檀木盒,横假于茶桌上,信手掀开盖子,将里面宝物示于千亿。
那便是,江湖英雄闻名起敬的金枝枪,千亿看去,心中震撼不已:那盒中,端正摆放着两条如龙鳞闪烁的金杆,表面光亮无一瑕疵,一截颇长的,顶处箍着一段一尺长的亮银接槽,雕刻着精细的图腾花纹,而短的一截至少也有五尺长短,最前端衔接着一尺有余见棱见角的金刚石枪头,那一段则透明如水,反射道道夺目光芒......叫人奇怪的是,作为一杆兵器,此枪自头至尾并无丝毫磨损伤痕,光亮如新。
黑衣公子望着金枝言道:“孙公子,这才是金枝,而我,不是。”
千亿的注意力完全被金枝吸引,良久抬头一笑:“公子,你与这枪,当真枪如金枝,人如玉叶。”
黑衣公子眼神一变,又立即恢复常态,道:“你这般说,既是我半生无法离弃此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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