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于南望死,受伤也不行,想到于南望每次强忍在眼眶中滚来滚去的眼泪都戳得心口一阵阵发疼,更不要说去想象更糟的局面。祁蓝暗暗握紧了拳头又放松,转头给了于南望一个宽慰的笑。
祁蓝再赴于府,心情颇有不同,上次去是盛情难却又暗自好奇,也没想到和于南望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这次去肩有重任,自然心情没那么放松。虽然保护证人这事儿名正言顺,然而今天属于公差未下,私人先行,难免师出无名。
他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心想这事儿要不要跟还歌汇报一声,往常随口一说的差事,不知为何这会儿却总有几分张不开口。从最初还歌突然回到宿舍看到自己和于南望两人在地上打滚,后面在音乐厅前怼薛小冰也没给于南望好脸,第一次喝得烂醉要祁蓝背回宿舍,看着没吃到点心的自己硬是要给他煮面。他没有对于南望表示过任何明确的不满,但祁蓝知道,白还歌似乎不那么喜欢于南望,可是仔细想想,他又喜欢过谁呢?他的礼貌他的微笑他的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是一帘柔软细腻的纱,挡着骨子里冰冷高大的墙,没有人能深入进去,只有祁蓝可以在那座墙内散步,寻找少年时遗留的漫画书和弹子球。还歌给了他最大的信任和自由,也给了他最多的脾气。墙里墙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白还歌。
他记得还歌床头博尔赫斯的诗集,还歌站在台阶上扭转腰弯着眼睛一笑,祁蓝认识他那么多年,不曾见过还歌那样的笑。那笑容似远又似近,似熟悉又似陌生,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相隔云端。他嗅得到还歌身上好闻的气息,可那个笑仿佛距离他有十万光年那么疏离。
这十万光年里,折折叠叠的,似乎就是一个于南望。
祁蓝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晃晃脑袋。想什么呢,于南望,只是于南望而已。认识不久的一位朋友,嗯……一位好朋友……一位很重要的好朋友,跟他在一起自然心生欢喜,行动言谈都十分惬意。好了。还歌是兄弟,俩人从高一起就认识,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不能从自己生命里剥离的好兄弟。
所以现在这位旧日的好兄弟似乎不太喜欢新交的好朋友?但还歌并没有明确表示过,他对于南望就像对每个祁蓝之外的人那么彬彬有礼,脸上的微笑像胶水粘上去的一样,怎么都不掉。
那这种不适感到底从何而来呢?难道是错觉?祁蓝想得头疼欲裂,决定还是先去找于南望再慢慢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回宿舍是要拿什么东西,在周身上下摸了摸,手机带了,警官证带了,还有一把警用左轮枪,这枪只给配橡皮子弹,总归聊胜于无,关键时刻杀伤力不足威慑力还是有的,祁蓝也揣在身上了。他站在宿舍中望了一望,还歌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想等还歌回来说一声,又觉得只是出去几天没必要这么特地正式告别,但不去说这么一声,总觉得像是心里不安,对不住还歌一般。刹那间祁蓝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像是个安于婚姻现状许久的丈夫打算背着温良恭俭让的妻子偷偷溜出去偷个情。
这念头让祁蓝十分脸红,他站在还歌床铺前怔了片刻,还是转身向外走去,谁知刚要拉门,门自外面开了,白还歌手插裤袋站在门口,与祁蓝打了个对脸。
第48章
祁蓝看见还歌,三分惊喜七分窘,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可回来啦。”
“嗯,下班当然就回来了。”白还歌看看祁蓝,“你这是干嘛,在门口等着迎接我?”他没等祁蓝说话,自问自答,“不会的,接我?你没那个闲心。准备等着我回来商量事?你没那个耐心。所以这是个意外,你走到门口要出去,正好遇到我回来,问这么一句,好像心里还有点小紧张。你我认识十几年了,你见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屋子里没有酒味,所以你不是吐我床上讨嫌,跟薛小姐若即若离,应该也不是着急晚上拉个人陪你去相亲。那么,你这一脸悲壮肃穆的,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祁蓝咽了口唾沫笑道:“我才说了几个字,你就说了这么一大篇,我还能说什么……想说什么都忘了,我出去两天办个事儿,周末不回来,你照顾好自己,吃饭别等我。”
白还歌笑了一下:“听听,说得就像平时我要你照顾一样,哪天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吃饭什么的,从来只有你们不等我,什么时候轮到我等你。”
祁蓝被抢白得摸着头无话,只觉得白还歌瞬间气场便如那天在台阶上调转了身子对他说话时的样子。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说是笑,更似讥嘲、说是讥嘲,却不知他到底在讥嘲什么。就像一道画出答案却说解题步骤略的方程式,祁蓝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别扭。他不由自主抬手扶着白还歌肩头道:“还歌,我只是出去一下,你别这样。”
白还歌歪着头打量祁蓝,他这一歪头,纤长脖颈勾画出一道白皙曲线,舌尖轻轻舔着下唇笑道:“你去哪里?”
祁蓝心想这件事避不开白还歌,只得道:“去于南望那里。他是上次地下车库袭击案的受害人,也是证人,这次杀人抛尸案的死者又是他的司机,他反映此前接到过恐吓信,只是没有引起重视……”
“据我所知并没有批下来对他的贴身保护令。”白还歌打断祁蓝的话,“至少要确定是涉黑涉恶集团有组织的犯罪,才能提及派出保护。就算派人,也还派不到支队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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