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个头不高,被捏之后浑身一颤,猛然侧头盯住旁边的另一高个少年。
“你什么意思?”他忿道。
高个少年甚是莫名:“我什么意思?”
那矮个少年更怒,高声道:“白枫,昨晚你借行酒令之名,就对我……对我……如今还来玩这套!你以为我裴均之是好欺负的么!”
他说完就撩起袖子,直接一拳挥了上去。
那高个少年白枫见状不妙,一个箭步跳出米铺。
裴均之不依不饶追到街上,两人很快在雨里过起招来。
这掌风阵阵的不长眼睛,引得米铺里众人慌忙出去劝架。
“叔父,他摸我!”
“我没有!”
楼牧笑得简直直不起腰,只好侧身靠上柜台。
“公子好兴致啊。”有人不冷不热地道。
楼牧回头,只见一个中年书生,一手摸着算盘一手翻着名帖,悠悠地看着自己。
楼牧慌忙止笑,从斗笠下露出自己的脸。
那中年书生脸色迅速一变。
“我住城北信来客栈。”楼牧压低了声音。
那书生拨了一记算珠。
“今夜子时,客栈门前。”他也低声回道,面孔却依旧看着米铺外。
有人已经拎起白枫,怒叱道:“小小年纪就好男风,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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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牧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客栈。
看着白云山庄的架势,显然是在等楼牧到来商议对策。
对策楼牧是有的,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变数。
变数就是那魔教弟子。
上佳之策,自然是反咬高家兄弟一口,再把那魔教弟子重新交回正道人士手里。
可楼牧一想到那一张绝色容颜的魔教弟子和他被钝器所磨破的四肢经脉伤口,心底的怜香惜玉之情立马泛滥起来。
那些正派人士五大三粗的,怎懂得呵护娇花?
楼牧怀着十分纠结的心情打开房门。
然后他愣住。
那被他悄悄安顿在房里如娇花一般好看的魔教弟子,不见了。
屋内十分整齐,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那人褪下女装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什么也没有拿,只换走了楼牧的衣服。
楼牧走到窗口,推开窗。
春寒料峭,就和这个人一样,冰冰冷冷不见一丝温度。
“走了也好啊。省得我举棋不定。”他摸着窗沿眯起眼睛叹了一口气。
楼牧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便不做他想,躺床上专心琢磨今晚入白云山庄之后该如何行事。
要栽赃高家兄弟,仅凭他和白云山庄两张嘴,似乎缺了点什么。
楼牧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梦里却重回儿时玩耍的花园,不知怎地,那魔教弟子也在里头。
鸟语花香,衬得那魔教弟子分外妖娆。
楼牧便去追他,却总是追不着。追到最后,他在无人的花园里头迷了路。
然后,他听到,高高的草丛里有人的喘息声。
楼牧大喜,拨开草丛探头往里瞧。
碧绿瞬间殆尽,只剩漫天漫地的纯白色。
白得耀眼。
楼牧惊醒了过来。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这么多年春夏秋冬,终究无法释怀啊。楼牧在床上呆呆地坐一会儿,甚觉人生无奈。
外头有人敲梆,子时已到。
楼牧探头往窗外看了看。
客栈门口果然停了一辆马车。
楼牧吸一口气,转身便要出门。
然后他再一次愣住了。
月圆如盘,照成满屋水色。
水色荡漾,映出积满灰尘的桌面上的八个字。
那是那魔教弟子用手指蘸着灰尘留下的笔迹。
“滴水之恩,来生再报。”
楼牧迎着月光轻声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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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马不耐烦嘶鸣了一声,楼牧回过神来,伸手抹掉字迹,出门而去。
前来迎他的,是白日米铺里所见到的中年书生。
楼牧才进马车,便发觉不同寻常:那马车没有车窗,若把门严严实实一关,里面一片漆黑。外面究竟走到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一概揣测不出。
中年书生抢先开口道:“在下白书香。楼楼主莫怪。我白云山庄的机关乃不传之秘,不便与外人看。”
楼牧心道:又不是绝色又不是钱财,我要看来做什么?
嘴里却吹捧道:“楼牧听说白云山庄机关天下闻名,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今日有缘身临其间,已经是十分知足,哪敢心存歹念?”
白书香闻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甚是受用地道:“此言不差!”
楼牧本是随意应酬两句,不料对方如此迂腐,只好笑了笑不再接话,大大方方坐进车内。
也难怪白云山庄如今在武林里落没式微:开门迎客的都是木鱼脑袋,里面更不知道有多少草包。
楼牧顿时觉得这筹谋嫁祸一事,前景堪忧。
这一想,便不知不觉又想到那魔教弟子去了。
想到初逢,想到互相下毒,想到那一日落下悬崖,想到共抗陆修,想到自己这一路带着他来到江南。
只有当斯人不见,思念才突然刻骨起来。
“滴水之恩,来生再报。”他又低声把那八个字重复了一遍。
只一瞬间,脑海里宛如一夜暖风吹遍,每一毫每一厘都绽放出那人的模样。
冷若冰霜,色如春花。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写的话。”很久之后楼牧在黑暗里低声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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