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一刻我还在为他的浴血、他无机质的眼神、他的不甚相似而犹豫是否要出手相救,那这一刻的我就是极度的自我厌恶!
都说即便是最罪恶的人、即便是世上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面,‘大义灭亲’这种话都只是门面话,真有感情的家人,有谁做得出来?无论何时都无法抛弃的东西,怕只有亲人吧。更何况,现在是数万年前,那么久以前的他所作所为如何,与我所认识的姬翎又有多大关系呢,只要过去的他存在,那个我所熟悉的他就不会消失。
回去的时候能看着微笑的他,喝他泡的热茶,听他温文尔雅地对我说话,就够了。能回去他身边就可以。
还记得他那时委托我来此办事的语气——是请求。
那是第一次接受他的要求,唯一的一次,高兴得我都睡不着。
能为他做事,能对他有用,我是那么高兴,以至于主动要求定下契约,以最高的忠诚表明自己的态度,赌上性命。
短暂的犹豫带来了不可避免的损失,当我耗费2日,找到矢车菊的临时据点时,我只看到刀口在他身上狰狞地咧着利齿,白色的弱化链扣在他的手腕上,不断收紧,深可见骨。
矢车就将他绑在树干上,任由大雪风裂他的肌肤与伤口——那些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
他的剑没有遗失,紫晶雕龙的剑柄、墨夜蜿蜒的剑身,此刻,正插在他的心口。
我忍不住飞奔过去,全然没注意到向我射来的箭矢。
毫无防备的,一支流箭射入我左臂,“嗯……”
我被冲力迫到地上,随即又不顾地咬牙站起身,向姬翎跑去。
又是一箭,是射向腿的。我有了防备,轻易就侧身躲过了。
这只是警告之箭,否则不会数次都射向手脚。
“人类?竟然是人类……无论如何,那只魔物是我们的,你无权染指。”矢车竟然亲自看守,又或者是为了看姬翎是如何痛苦地死去。
此刻的他,已恢复了些力气,尽管已没有灼华,他依然是个神箭手。
我咬牙拔出手臂上的利器,箭头毫不留情地带来又一次痛楚。
姬翎有黑曜石,是世上除了神以外的唯一永恒。一切伤口对他来说都只是暂时,只要一二日,就能全部恢复,因为他容纳了黑暗,他,就是黑暗,最强的黑暗……
这一点,矢车也知道吧,即便自己的身体也濒临死亡,也要拉仇人一同享受其中的苦楚,用尽所有的力气折磨到底。
姬翎阖起的眼,眼角微翘,长长的睫毛被风吹拂着,呈现优美的弧线。可我知道他很少真正入睡,有时候甚至干脆起身,只是等待黎明——那是我闯入不了的世界。
而如今,他的沉默不语更让我心眼提到嗓子尖。
“……他不是你的。”他不属于任何人。
我努力着不去颤抖,装作很强,装作与姬翎一样。用尽全力去忽略姬翎可能感到的疼痛,即便他的表情看起来根本不像那么回事,可是……失败了。我感同身受。
同情矢车,同情他遇到的是如此残酷的姬翎,可我不会原谅他,我承认我护短,我承认……即便是姬翎的错,我要救他,所以我来担。
矢车困惑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恶劣地一笑,“莫非你是竹?传说中的竹?你想借机反噬么?”
姬翎的眼睛刹那间睁开,他看向我的眼神,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确认,如刀刮面。
很快他便丧失了兴趣,慵懒地移开眼。
我好奇,在这种状态下他还一心想杀的竹,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相处的几百年,他从未提过。
“我代替他,可不可以?”我背对着矢车,动手解姬翎身上的捆绑,不论他的答案如何。
“你再动他,我就射杀你。”矢车对整个场面有着全然的掌控,可不够狠心,他的疯狂全针对姬翎一人,“北边没一个人愿意原谅,他这辈子都别想逃走。我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在他身上多开十条伤口,让他流血,让他受痛。我倒想看看魔石带给他的自愈力到底强到什么境界,是不是连疼痛感都带走了!”
他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弯下腰来,弓尖点地,“哈……哈哈……他不是永生的黑暗么?那我就要他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和我一起体会……”
我感到很悲哀。
过去的魔族确实很乱,没有统一、各地分裂,不时就会爆发地区性战役或者族战,杀人被杀实属常事,弱肉强食的观念在这里格外适用。而来自未来的我也知道,将来真正合并魔族的人是谁,给与他们地位与人界抗衡的人又是谁,那个给与了两界很长时间的和平相处并修生养息的人……那个人……就是矢车菊现在想折磨的姬翎。虽然现在的他,并没有任何做魔王的意思。
现在的他,未来的他,都是他,与他如今的冷漠、残忍无关。
即使我见多血会反胃,但见到他的我只有心疼;
即使他杀了再多的人,他被人伤了我就不乐意。
我要救他,不是因为契约。——只是不想他有事。……为此,我或许可以背叛任何人,放弃任何道义。
“抱歉,矢车。”我用极快的速度解开姬翎的束缚,除了那跟灼华化成的白链以外,“我很抱歉……”
我理解矢车的报复,但我不谅解。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养我的人就把我惯成了这个性子。“既然你不要我代替,那我带他走了。”我将姬翎背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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