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香腾起雪白轻烟,缠绵的烟尘似绕于室内的线。白图没有去看自己师父的脸色,他低下眼,恭敬的外表里厚厚一层疏离。
沉默无声蔓延。
许久,“你还在怪我。”白离开口,“你还在怪亭皖……”
“怎么会。”白图面色不动,“师姐如今已为人母,当年的事,白图不敢怪师父……是白图自身的错。”
“……”白离沉默,他打量眼前的男人,许久,苦笑起来,“你长大了……懂得事故圆滑了。呵,在我面前,也不肯说实话了。”他靠上身后的椅背,目光不再落向白图,凝在虚空的某个点上,“我知道你恨……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毕竟是亭皖的父亲。”
“为人父母,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你与白梓的事……那样的感情,怎能当真。”
怎能当真?
白图蓦然觉得好笑,“怎么不能当真,我从不觉得我对师兄的爱比师姐少一分一毫。”
“那又如何?你师兄是要当掌门的人,坐于高位,怎能留下一个断袖的把柄给人?!”有力的手拍在扶手上,白离有些发怒。
“断袖?”白图敛下眼睫,“师父,断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说,断袖之人,便过得不好?”
“不容于世俗的感情,怎能让人放心?!”白离固执己见。
“呵。”白图扯出讽刺的笑,“不放心,所以用了那么残忍的手段么?”
“……”白离侧过了脸,仿佛不敢面对他面上的悲凉神色。
白图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将袖中一个黑色锦盒放在桌上,“多说也无益,不过徒添烦恼,我今日上山,是来还师父的赐教之恩。”
他躬下身体,对着白离长长一揖,“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十年前,您亲手将我从千流弟子名簿里剔除,白图感念您十多年养育之恩,不敢不认师父恩情,厚着颜面多叫了您十年师父,如今,也算还清了。”
他直起身体,望着白离微愕的神色,许久,万年不变的脸上显出一个笑,“十年,白图冥顽,即使过了十年,也不能释怀。”
“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自己被关在山门外,受尽鄙夷的样子。”
大门打开,山顶的风穿行而过,将白图立在门口的身影吹得仿佛要飘起来。一室翻飞的雪白纱幔里,白图回过头,对着白离笑,“我一刻也未曾忘记,当年山门前我跪了三天三夜的冰凉青石。”
“我如今不恨任何人……”
“我只恨自己,当年怎么爱错了人。”
风吹动屋檐上的风铃叮咛作响,竹林里沙沙持续着荡在耳旁。白离坐在椅子上看着当年被自己亲手逐出千流的那个弟子关上房门,那一双银白的眸子,里面无恨无心。
他突然如同泄了所有的力气,摊倒在太师椅上。
那黑色的锦盒还留在桌上,他却没有打开来看。
“你说……为师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喃喃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许久,从屋外的某面墙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师父,您没有做错。”
白离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起身朝着内室走去。
“你也恨我吧?梓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外面那个声音没有说话,许久,“不委屈,师父。”
“呵。”
门外,白衣的温润男子,听着室内的声音,微微敛下了眼睛。
“不委屈。”
谁也不知道,千流派温文尔雅的掌门人,面对着一条已经空荡荡的回廊,失态的红了眼眶。
委屈的不是我,是那个我当年曾用尽了气力想要保护,却最终成为了陌路的爱人。
我如今有多后悔,为了一个掌门人的位置,放弃了他那一双倔强的眸子。
白梓闭上眼睛,想起当年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年,托着腮对着自己微笑的模样。
“师兄,这是我新找到的蛊虫,不知道叫什么,但你看,是一对的唉!嘻嘻,就像我和师兄一样,分都分不开呢。”
“啊!师兄!那个不能碰,那是蛊虫!”
“师……师兄,别担心,你中了蛊,大不了我和你一起中!”
“师兄师兄,幸好这个蛊没什么生命危险,嘿嘿,就是,咳咳,就是有点像老头嘛,呐,我不会嫌弃你的!你也别嫌弃我哟~”
“师兄,我喜欢你。”
“小图。”白梓疼痛似的躬下身体,“我也,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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