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夏理绅将朱悠奇安置妥当之后,理应是没有自己的事了,可是再看到他于昏睡当中咬牙凝眉的吃痛表情,彷彿方才的苦楚仍在他的梦境里继续延伸,冷汗涔涔,像要反映他的伤疼与怨怼般,不平静地循着浏海的间隙蜿蜒而下。
夏理绅拨开他那凌乱的浏海,抹去他那湿凉的额汗。在那眉眼之间沈澱的阴影,透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执着,好似在作无声的抗议。
你在抗议什幺呢,朱悠奇?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出现,把我们家搞得乱七八糟,把安丞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把我的未来计画,给破坏得一踏糊涂。
五年前,因为你的狠心离去,导致安丞疯也似地追了出去,却被一部迎面冲来的车子撞倒在地。那一个彷彿整个世界在瞬间都变成黑白的画面,至今依然深刻地惊撼着我的心。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安丞,我体内的血液就像冻结了般让我踏不出前去探看的脚步,也或许,我是没有勇气上前去确认,因为我怕他就真的那样没有气息了……
当下我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为什幺倒在那地上的不是你呢?朱悠奇!要不是因为你,这一切的灾难都不会发生!
那场车祸虽没要了安丞的命,却夺走了他的魂。从那之后,这个家,就等于是半毁了。
那一年,安丞为了治疗,在医院里待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其中身体的疗伤只佔了一个月,复健两个月,其余的时间,他几乎都在作精神上的诊治。
儘管体伤渐有好转,可是心灵的创伤却是毫无起色。不晓得是否是因为车祸的影响,还是爱人的绝然离去,安丞不再开口说话,就连吃东西都是被迫餵食。周遭的一切事物引不起他的半点兴趣,甚至对于爱他的家人亦是视若无睹、可有可无……生活有如行尸走肉,更甭提升学一事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恶耗,被此吓到的母亲毅然将工作辞去以全心照顾随时都有可能自残的安丞,原本就很严肃的父亲也因为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变得脾气暴躁、性情大变。
而我……纵使我再怎幺体谅自己哥哥情非得已的心神丧失,也无法不去在意自己的父母将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他身上,甚至还因而无端地迁怒自己。
而安丞……无论过去我们如何的亲密,即使我再如何的靠近,他的眼里依旧没有我,就好像历往那些跌跌撞撞、相互扶持的手足情谊,都变得不曾算数。
时过半年,随着定期的药物控制以及反覆的诊疗引导,安丞的状况始有稳定,不仅饮食不再被动摄取,对话也能有所回应。只是在经过了这些时日以来的伤怀与悲愤、安丞终于正视我的时候所给予的第一句话,却让我心寒得无以复加。
他说:「理绅,要不是当时你将我跟悠奇拆散,我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下场。」
他指着自己的伤势,眼里尽是无底的凄冷,彷彿我才是那个毁了他一生的人。
即使他逢人已能开口说笑、迎脸畅谈,可1 2 █3 ■dΘ ▄ 回t 回他对我的态度却是冷淡到几乎不屑一顾。
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睥睨,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我:是你把我推向地狱的,所以,你也不能好过!
小时候,总是一副臭脸、和现在一样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安丞,其实是个温柔的好哥哥。当爸妈忙于工作或是出差的时候,他会安抚怕黑怕独处的我,然后陪我一起熬过那些惶恐的夜晚;当其他孩子都不陪我玩的时候,他会安慰焦虑又自卑的我,然后拉着我加入他自得其乐的独我天地里。
他是那样地特立独行而又与众不同,高傲而又坚强。不管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如何,他都置若罔闻丝毫不在乎,但是他会在意我、关心我、袒护我,那时候的我曾坚信我对他来说,是和他来自于同一条血脉的兄弟,是一种有意义的生命设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如今,他的眼光不再殷殷企盼,心思不再牵繫于我。就为了那个男人,他把我定义在敌人的範畴里。这样的转变、这一口气,叫我如何吞嚥与承受?
安丞有颗聪明的脑袋,数理能力非常强,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铁定能够照着父亲期望的路线去走,学医或者是从教……
学测那年,安丞以高分考上f大,却因为受伤的关係没有办理入学登记,等于就是资格丧失,得再重新报考才有学校可以念。然而那时候的他,连自己的命都觉得无关紧要了,哪有什幺心情再去思考所谓的未来?
所以他什幺都不听,什幺也不做,像要坐以待毙似地,成天望着天空,从日出到日暮,不肯多拨一丝空隙或空档,让忧心他的家人进驻并关怀。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等待,等待漫无天日的折磨,等待遥遥无期的转机。
就在我绝望到几乎要放弃时,安丞突然跟我谈判了起来:
「假如你把朱悠奇带回我身边,我就原谅你,并且听命爸妈的话,把学业完成!」
那怎幺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把朱悠奇赶出了我们的生活,岂能让他再次的破坏这一切?
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在那之后安丞也没再说什幺,彷彿这幺一段对话不曾发生过。
然而家里的状况依旧不平静,爸拿安丞没辄,就找我开刀。他不断的训示我,要我报考医学或法律,逼我放弃餐饮管理系,说什幺做饭烧菜是女人的事情,叫我不要做出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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