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其时蒋春就在楼上,蒋春却不晓得陆克己近在咫尺,竹邕的安排不容侍儿拒绝,也不需知会帮主明悉。
蒋春向来不喜雨天,未能去到室外练拳打桩,短了自由的快意。高处风劲,他反倒将门窗全打开了,风拂得巾帘帷帐垂死舞动,莫名添起几分肃肃诡氛。蒋春是不在乎的,他方将一套拳舞罢,浑身血热,丝毫不惧深秋的雨水湿凉。尚觉不过瘾,也不拭汗更衣,就着功服赤脚踩在廊上一记后仰下腰,稳稳扎了个头锤腰拱桥。他身高腿也长,弯拱扎马都比别人高一码宽一码,当真像座屹立不倒的小桥。
凭空风来,泼了雨丝入栏杆,溅湿了地板。蒋春没有动,天地倒置抱臂合目,似在想着什么。
倏有杀意浮动,趁着扰乱的气流掩杀扑进,兔起鹘落间膝撞蒋春丹田气海。
他眼都未睁,仿佛熟睡之人梦寐辗转,手在身侧捞一把,正勾住来人踝骨,一个打挺旋身,发劲打下,直将人当个米袋子似的掼入室内。
落地钝响,及后脚步声纷至,但闻一记戏谑的调侃,地上人自行坐起摆摆手嬉笑:“不来了不来了,帮主武艺高强,又是我输了。”
护卫们打量蒋春的神色,一个个噤声立在原地,未敢轻举妄动。
蒋春这会儿挽了张隔夜凶的脸,半垂睑慵慵懒懒冲室内阴暗处略一颔首。
幽幽起叹息,是青翁老迈的低沉,说:“绑了吧!”
左右一拥而上,将地上的青年反剪双手结实捆好。他自愣怔,全无头绪。
“帮主,这……”
蒋春跨入室内,错身时凉凉道:“扔下去!”
一丝分辨的余地都无,青年径直被拖到廊上推下楼去。他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自高处急速坠落,雨丝来不及打湿他的面颊,血先迸溅,随后融入雨水中,缓缓铺展。他未就死,残喘地咳出几口血沫,扭曲的肢体在冰冷的石砖地上不受控制地抽搐,直到呼吸不再疼了,眼底湮灭了光。
蒋春接过竹邕递来的干巾抹脸,更衣。
“也是太急了。”竹邕不无惋惜。
“三个月里第四个,急吗?我倒嫌太少了!”蒋春束腰掸袖,返身下楼。
“帮主贪玩了!”
“老爷子玩得不比我开心?”
“嗬嗬嗬,帮主嫌老朽多事了?”
“我嫌你——嗳?”蒋春腿长步阔,上下楼全是两sān_jí一跨,很快到了楼下,一眼就见熟悉的背影伏在门槛上,吐得昏天黑地。屋内不远处丫鬟秀莲跌坐地上浑身发抖,哭得打噎。
蒋春猛回头狠狠瞪住竹邕。老人本也为眼前情状惊诧,随即纳罕地看见,帮主脸上竟挂起了新鲜的表情,凶还是凶的,却凶得怜香惜玉胆战心惊。
“你给我记着!”撂下句疾言厉色的警告,蒋春抢步过去俯身抱起了陆克己,不顾秽物沾染,一手环过来挡在他脸侧,教他:“别看!”
陆克己额上布满冷汗,缩在蒋春怀里瑟瑟发抖,闻言抬脸虚弱地望一望他,眸色中的慌乱倏地缓和,双睫微颤抖落两行泪,嘤啼一声。
蒋春顿时感觉胸口顿了半拍短了一息,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3章 三、
三、
抱着陆克己踏雨返回厢房,蒋春始终未发一言。
专于产科的郎中是竹邕关照请来的,医术据说很可靠,最关键口风紧。陆克己之前吃的安胎药全出自他亲手调配,总宅内院里固然不将“侍儿有孕”当作秘密,外界则是未漏一丝半缕的揣测,足见其人的稳妥。
胎是惊着了,倒无大碍,听着郎中跟竹邕诸多解释并交代,蒋春自己不觉,面上的急迫已渐渐缓和了许多。丫鬟秀莲跟着忙前忙后很是殷切,竹邕顾怜她也被那番惨然的场面吓得不轻,好意劝她喝碗压惊茶,还去歇一歇。秀莲眼眶就红了,不肯去,忍着哭腔告诉:“陆哥哥自己吓得那般,也不知道跌得重不重,还不许我过去,不叫我看,怕吓着我。外头院子里的柄根胆子算大了,都尿在裤子里头昏了过去。哥哥待我好,我识好歹的,我没事,就看见个影子。青翁爷爷,我去做事了!”
说完一欠身,麻利跑去煎药了。
竹邕莞尔,返身向内去,冷不防撞见一张饿狗夺食般的凶脸,更是笑得舒心解意。
“又多了幅新鲜的面孔。”
蒋春则撇着嘴,二度警告:“敢有下回,敢再鬼鬼祟祟攒心思,我调你去分舵,一辈子不许回来!”
竹邕黠笑:“帮主不忍心的!”
蒋春深吸口气,扭头就走。
入内室见病人,左右识趣早退得干净,安适独对,蒋春一下子什么火气都没了,心里头冰雪消融山崩地裂,哗啦啦坍出一片汪洋情柔,风平浪静澄澈深邃。
他立在床头像个迷途知返的孩子,心里有悔面上逞强,仍是不说不争,但回来了,不舍得再走了。
“对不起!”陆克己先他致歉。
“为啥?”他说着冷硬的话,人已矮身蹲下,指腹揩去陆克己颊上复落的泪水。
“帮主说、说了不想再见我。”
“那你干嘛不索性一走了之?”
“我……”陆克己目光回避,咬了咬下唇,脸向内偏一偏,顾左右而言他,“那人,是帮主身边的蕈哥?”
蒋春还蹲着,肘搁在膝头悬着手,眸色沉静:“是!”
“他,做错……哪里伺候得不好?”
“没有伺候得不好,只是他想杀我。”
陆克己心惊,猛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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