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对于手上这些无知无觉的蠢物来说,七弦是笑是怒,都不影响它们尽忠职守地挂在那里。
任你身轻如燕还是天下扬名,也只能困于咫尺方寸之间,不得解脱。
看来那老道士为了困住他,用的还不是一般常见的精铁,他该感谢他们对他高看一眼么?
就在这时,脚底下大地那种细微的震颤又一阵阵传来,甚至比刚才剧烈一点,伴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却毫无人声。
向来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七弦眼中闪过一丝焦灼,千幻狱他从前并非一无所知,正因如此,他清楚里面那些所谓飞鸟亦插翅难逃的机关并不能难倒温念远。
但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是谁修改了千幻狱中的布局,排下如此精密杀机?
那么天罡道长争着要将他的囚禁地从苦海慈航改到千鹤观的千幻狱,真的是只是为了一时不忿,为了折磨折磨他七弦吗?
还是……早有预谋。
谁在他的背后,或者,谁在他们的背后,不动声色地与他博弈,无论七弦走出哪一步棋,这人好像都已经等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应对,全知、全能。
七弦肃容,他知道,他这回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劲敌,无论是谋算人心还是设计布局,都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他更强。
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些看似肤浅的、容易让人揭穿的可笑陷阱背后,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深意,让他胸有成竹,走出客栈、舌战群英、自请囚禁。
在这之前七弦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为了引蛇出洞,可到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步棋都可能成了对方的将计就计,那人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偏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皱着眉,想到之前对温念远那些戏谑之语,现在他倒是希望温念远能蠢笨一点,听不懂好过了解。
可晚了,温念远,显然已经来了。
眼前一闪而过那个男人浑身鲜血淋漓的画面,漠然如七弦亦觉得呼吸有点沉重,眸中急遽积蓄起风暴,失了他最引以为豪的镇定。
这一生中自娘亲逝后,唯有这一人还能挑动他如深潭微澜的心弦,从前江湖上无人知他这唯一的弱点,可温家一役后,恐怕普天之下,尽人皆知。
他猛地出手,以双腕间铁索为引,索性将其缠于狱门精铁之上——假设那只是精铁的话,或者即使是别的什么,他也已经无所谓——狠狠向自己胸前扯过。
勒在掌心的铁链将掌纹分割,映出深深的红痕,铁锈味伴随着隐隐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发,暧昧缠绕,不分彼此,是身上新鲜的鞭伤。
“温、弦。”他低声却狠狠地将这两个字从齿间念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叫过自己这个弟弟最初的名字,尤其是,当他们不得不成为形与影的时候。
这个蠢货要是敢死在这种憋屈的地方,他真是白为他隐忍那么久了。
七弦嘴角勾起一缕冷冷的笑意,强大的对手么?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打发无聊人生罢了,那是那个隐在暗处的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话,那可真是他的……不幸啊。
丝毫不顾自己掌心已被勒成什么狼狈模样,那平时只用来调琴弄香的修长十指早就失了白皙颜色,那牢笼却也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点一点艰难地扩大着距离。
“放开!”
耳边一缕长发滑落,凭空响起的低沉男声带着一点隐隐的怒气,然后一只手伸进来,覆在他握紧铁索的双手上,坚定而有力地掰开他的手指。
抬头撞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七弦难得地恍惚了一下,是温念远。
男人略显狼狈,身上的夜行衣有不少破口,碎布飘飘扬扬,然而脸色沉稳,手指有力,不见丝毫受伤模样。
七弦不声不响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温念远隐带怒意的声音响起,质问他在干什么地时候,忽然绽开笑意。
抽回手将不安分落下来的头发捋到肩后,他漫不经心地说:“狱中长日漫漫,无甚趣味,只不过找点事情来做罢了,否则你若不来,我拿什么打发辰光。”
他总不能告诉温念远说我亲爱的弟弟啊,我刚才以为你被这里的机关给困住了,打算这么跑出去给你报仇呢。
到时候就不是他用看蠢货的眼神看温念远,而轮到温念远用那种眼神来看他了。
七弦深觉他这一生里如果做过哪些蠢事错事贻笑大方的事,基本上都是因为温念远存在的缘故。
“找点事做?”温念远明显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又把七弦的手拉回来,来来回回看掌心那些暴力的痕迹,脸上闪过痛惜的神色。
未免被人追根究底,七弦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刚才这里的机关好像启动了,是你?”
“嗯。”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色的小瓷瓶,温念远倒出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透明药液,小心翼翼地敷在七弦掌心,一边低声说:“机关有点复杂,花了一点时间,没事。”
其实并不仅仅是复杂,千幻狱的机关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形式,令人无从开解又防不胜防,纵然他博览群书也没能找出一个现成的办法。
这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就像当初鸿蒙书院的弟子们面对他客栈外的巽风阵一样,不得不说这大概也是风水轮流转。
然而长孙立群陷入巽风阵后会丧失斗志出不来,温念远不会。他甚至冒险再一次触动了机关,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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