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陶然轩联诗得悲谶 无极洲立雪困私情 上
话说沈白前往清凉台,被引至一处轩馆。回廊深处,一剪修长清影,沈白只觉有些眼熟。那人仿佛有所觉,亦堪堪转过身来。再观其相貌,修眉凤目,玉面朱唇,竟是那芜苏青蓉山所见的道人!沈白不觉惊喜万分,心道:“竟是因缘牵千里,他乡逢故人!”立时便将纱笠取了下来,却又不知那人如何称呼,便红着脸僵住,半晌方揖道:“雪童当日多有冒犯,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赵洌见是沈白,亦是心中一惊,旋即淡笑道:“原是沈公子,洌不曾远迎,还望恕罪。”只见他头上簪了一支玉簪,披着银罗柳叶纹雪狐腋斗篷,一身素锻银白的袍子,颈上依旧挂着长生缕,腰上系了通明玉缠枝莲带扣,再无配饰。虽说他身量未足,却似比那一日更为瘦羸孱弱,竟欲化雪为冰一般,兼之眼底又沉着一抹忧凄色,仿佛经了一场大病似的,教赵洌不觉心中存疑。
二人互通了名姓,遂入菊雾轩中坐了。赵洌命人奉茶。沈白只觉那侍婢十分眼熟,便多看了几眼,菀菊小声提道:“便是那芜苏城门外碰上的妇人。”沈白一惊,便问现今如何。赵洌道:“秋穗的亲戚皆故去了,当日沿街乞讨,洌便一同带回京城。”沈白道:“子璋真是慈悲之人。”言语间,不觉又牵出芜苏旧事来,沈白便将闻笛和琴一事说了,赵洌竟是大喜,又忙道:“还请沈公子饶恕洌当日不言而别之罪。”说着又起身作揖。沈白忙起身,虚扶了一记,笑道:“子璋大可不必如此,我那日又何曾知礼了?何况你我之间,要这些虚礼作甚?”说着红生双靥,道:“那日见你那般,我只当自己莽撞,却不知还有今日一聚。当时我客寄芜苏,愁困难以自解,实在多谢你的笛声。”赵洌笑道:“总说有缘,我本是不信,原来竟是真的!”沈白眉眼弯弯,笑说道:“子璋可知我一登门便听府上作《北风》歌,可知我在路上也曾皆此诗抒怀,不可谓不巧!”赵洌道:“此乃洌府上的客人,亦是洌的一位好友,改日必将引见于沈公子!”二人又畅谈了一番,但见天色已晚,大雪将至,沈白便告辞了。
却不知三日后,赵洌拜帖绮霞翠微馆,说是廿四那日携友来访,一同烹茶赏梅。待到廿四那日,沈白便站在仪门外迎接。赵洌头戴赤金嵌红宝五梁簪冠,着了直领漆黑紫云白鹤大氅,比那日更添华贵fēng_liú,身边还有两位穿着一红一白的翩翩少年,年纪与沈白相仿,后头秋穗戴着蓝尖昭君套,上着了冬青色袄子,下穿着茄紫宽裙,并与几个骄婢侈童跟随在侧。待到屋中,赵洌向沈白引见道:“这是舍弟,排行第六,单名一个涵字。”只见他头戴白玉镂雕簪冠,着了竹青提方格纹锦缎袍,腰系着瑞草云芝纹金镶玉带,那一袭艳红滑亮的胭脂雪裘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端的是潇洒俊美,英气逼人,恰如匣内明珠,鞘中宝剑。沈白作揖,道:“雪童有礼了。”赵涵扶了沈白,朗朗笑道:“你是四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何必闹这虚礼!唤我子瑜便好。”沈白倒有几分侠士做派,不禁一笑;又想赵漭也是这般,因又生出一丝凄楚。另一人头簪墨玉簪,身上披着银鼠披风,里面着了雪青竹叶纹织锦缎袍,腰系了檀晕色西番莲珠绣绦,坠了一枚鹤鹿同春纹如意荷包。他体格瘦巧,肌腰清癯,眉目秀致,神态娴雅,举止间竟与沈白有些相似,更添了几丝女儿情态,教沈白心中生了亲切之意,不觉也看住了。赵洌道:“这便是我那位友人,他姓林。”赵涵已在一旁捧腹大笑,道:“见了咱们晚泊,还真是没有不看呆的!”闻言,赵洌便笑着踢了赵涵一脚。沈白耳根一热,连忙作揖道:“见过林兄。”林晚泊回了礼,柔笑道:“沈公子不必多礼,唤我晚泊便是。”听他一把清音如珠,滚落心田,正是那日作《北风》之人。
四人在陶然轩中坐了,烹茶谈天。彼时大雪初霁,天光正好,轩后一片缥色,如云如雾,好看的紧,兼之香气幽浮,气象清华,绝非凡品。问了沈白,方知是一种极罕的照水梅,唤作照水碧。赵涵叹道:“花虽好,只是名儿取得俗了。”赵洌哂道:“六弟也识得雅俗了么?”赵涵立时把脸皱作一团,委屈道:“四哥又笑话我。”沈白因想起赵漭中秋联句时“冷抱梅花笑我痴”一句,只兀自望着那一横碧云出神。林晚泊见沈白若此,便道:“如此美景,怎可辜负了,不如我们联诗罢。”沈白听了,满口答应。赵洌也觉无妨。只赵涵苦着脸,连连摆手道:“你们只是难为我这粗人,不来不来!”林晚泊笑道:“那便不拘平仄,只随口应景儿,何如?”赵涵这才勉强应了。沈白拍手道:“这样好,若在韵律上拘泥了,倒失了真味。”便命人铺纸研墨。赵洌道:“秋穗一手的好字,教她记罢。”遂教秋穗在窗下坐了。林晚泊又道:“既是联句,到底分个次序,若有人答不上、或是坏了次序便要认罚。若说罚什么,只随意展示各人长处便好。”众人答应,拈阄为序。起首恰是赵涵,然后依次是沈白,林晚泊,赵洌。赵涵搔搔头,道:“若是起坏了头,可别发作我!”沈白笑道:“罢了,我随便唤个进来,教他说五个字也算完了!”赵涵忙道不行,想了半天,见那挂在墙上《消寒图》,便道:
幽涧洽春草,沈白道:
沉潭影不流。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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