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挺直肩背,从口中吐出三个毅然决然的字眼。
狄冬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宫中形势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你要考虑清楚。”
“我明白,我还是要去。”
与长生殿的巍峨冷峻不同,东宫太子府的冷清之中透着几分煦意,或许因为这里曾是他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中,都宿有诸多回忆,兀自陈酿在心底,模糊而温柔。
姒玉桐在寝殿中沉睡,屋旁的白花槐透出阵阵清香。
她睡得很沉,是饮下的茶汤含有安神药草的结果,狄冬青早就料到如此结果,特地留下醒神的药剂。
在柏秀川的服侍下,她终于从长梦中苏醒。
她瞧见来人的脸,先是一惊,随后便露出怅惘的神色。
她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懂。
“我断然没有想到,云峰竟会背叛我。”
柏秀川欲言又止,他向来不擅长言辞,只恨自己的嘴太笨拙,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拼凑不出。
姒玉桐起身踱到窗边,寝殿门窗紧闭,她却向着合拢的窗扉微微抬头,像是在眺望看不见的天空似的。
雪白的脖颈纤细而颀长,长发披散在肩上,略显凌乱,将肩膀衬得更加窄瘦。
柏秀川怔怔地望着窗边的侧影,他第一次发觉,原来那个身披戎装领兵征战、乃至单枪匹马击溃敌将的“皇子”,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他的鼻子一酸,不由得低下头道:“阿桐姐,对不住……”
姒玉桐的目光转向他,柔声道:“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自咎,况且你舍身救我,我应当感激你才是。”
“但柏家仍旧辜负了你。”
姒玉桐一怔,随后轻叹道:“或许你的兄长是对的。”
柏秀川惊讶地抬起头。
“我一介女流,如何能够与昌王分庭抗礼,空有一腔热忱,却无致胜的谋略,你的兄长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此下策。”
“不,兄长他、他做错了!”
柏秀川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姒玉桐的眼睛睁大了,眼底浮起惊色。
柏秀川道:“阿桐姐你从小就不服输,不论习武还是读书,处处都争为人先,就连皇兄也不一定能赢过你。”
姒玉桐摇摇头:“小时候是小时候,人越是长大,便越是身不由己。”
柏秀川道:“在我眼中并无不同。”
“秀川,你……”
姒玉桐的肩膀微微挣动,像是被他的手指箍得难受。柏秀川猛然惊觉自己的动作太过粗鲁,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攥起拳头,贴在身侧。
他的心口突突直跳,跳动声几乎要将嗓子挤破,指尖不住颤抖,嘴唇也不大听使唤。
但他还是抬着头,直视着对面人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禹国需要明君,阿桐姐比昌王合适得多。”
“明君——”
姒玉桐愣住了。
女子为君,在这个国度从未有过先例。
柏秀川道:“可惜我不是当将军的好材料,不过,我愿为阿桐姐鞠躬尽瘁,披荆斩棘,誓死追随。”
他在这名女子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在昆吾殿,他也曾在金戈面前宣誓效忠,但那时他面对的是虚假的影子,此刻,他眼中映出的却是一个真正的、不加掩饰的人。
姒玉桐的神色已然恢复往昔的冷静,皱眉道:“我若逃走,一定很快就会败露,唯恐途中生变。”
柏秀川道:“让我替你留下来。”
姒玉桐又是一怔。
“你用易容的办法,将我打扮成你的模样,替你留下来。反正我从小就被人说像女孩子,凭借你的易容术,一定不会败露。”
姒玉桐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等危险,你年纪尚轻……”
柏秀川却打断道:“阿桐姐,你曾问过我有什么愿望。”
“嗯?”姒玉桐困惑地望着他。
他缓缓抬起头,郑重道:“你若自由而活,我的愿望便已成真。”
他的头仍低低吹着,双手局促地贴在身侧,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清秀的面庞上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两颊各自生出一只酒窝,干净又好看。
昔日憧憬的倩影,昔日播下的情愫,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好似院子里的白洋槐,历久弥新,终于长成参天大树,蓬勃地伸向天际。
他是胆小鬼,半生都埋在深灰的土壤中,见不得天日,唯有一颗赤子之心,为她破土而出。
第206章 镇国重器(二)
长长的甬道终于到了尽头。
甬道本来低而狭窄,却在尽头处豁然开朗,与一间更大的房间相连。这里的穹顶比其他地方更高,地面也更宽广,形状好似一只倒锥,嵌进洞x,ue之中。
夏启渊与昌王一同步入房中,在靠近中央处停下,前者开口道:“对了,我听说老皇帝已经驾崩,这个消息是真的?”
禹昌王微微一怔,点头道:“君国大事,岂容有假,太医已下了诊书,家父这次真的解脱了吧。”
他的语气恭恭敬敬,神色却依旧冷峻如常。
夏启渊问道:“您好像并不太悲伤啊。”
昌王轻笑了一声,道:“生于帝王之家,如何能够奢求平凡百姓的天伦之乐,骨r_ou_疏离、亲子相残,本来就是皇宫中的常事。他已年迈体衰,头脑不清,我待他打理朝政多年,也算尽孝了吧,可是到头来,他的眼里仍旧没有我。”
夏启渊也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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