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话题使他面色一沉,“我的确不知皇城地底还有这等幽秘的场所。不知夏先生可否提点一二。”
“这里是存放九鼎的地方。不是我打造的那些赝品,而是真正的镇国重器。”
心下不禁,禹昌王抬起头,望着头顶幽幽的空洞。
“为什么会造出假的,却将真正的藏在这里。”
夏启渊望着对面锦衣华袍的王爷,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说来话便长了,先神的话,有许多都是谎言。说多了便要亵渎先祖,昌王殿下当真想听。”
昌王道:“还请夏先生赐教。”
夏启渊沉默了片刻,道:“那我便实话实说,禹国的皇族姒氏,并不是真正的大禹后裔,神与人本不同源,自然是不能通过普通的方式结合的。”
昌王一怔:“既然如此,为何您还要将姒玉桐带到此处,难道不是因为只有皇族才能够打开密道的门吗?”
“能是能的,理由却没有那么冠冕堂皇,姒氏的先祖,不过是被先神指命镇守这座祭坛,保护九鼎的秘密罢了。”
昌王不禁露出惊色。
他举目环顾,只见周遭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将禹国神州的名山大川,奇珍异物,悉数囊括其中,一直绵延到穹顶上方,虽然笔触繁缛,却呈现一种惊人的齐整。
只是,四壁上的玄晶石太过晦暗,平白浪费了如此瑰丽磅礴的画卷。
他忽然想起,在整理建帝留下的陈旧账目时,他曾看过从青州边陲沿海征缴玄晶石的记录,那时,他以为珍贵的奇石只是老皇帝的玩物,交由能工巧匠雕琢成饰器,用来装点三宫六院。如今想来,玄晶石应当是为甬道中的照明而用,只是建帝日渐糊涂,不问朝政,大约也忘了这件事,所以地底的玄晶石一直没有更换,已经陈旧不堪,光芒才会如此黯淡。
君临天下的权位与荣耀,在这幽晦的光芒中,好像是一戳即破的谎言,使他的心底浮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
万幸的是,等待他的并非全无好消息。
头顶传来躁然的鼓动声,透过厚厚的泥土一直播往地底,此时此刻,息壤铸兵大约已经到了城下,而义军所效忠的“皇子”还在自己的肩上沉睡。
眼看多年的算谋步步成真,他的胸中终于感到几分充实,于是便转向夏启渊,道:“世人愚钝,才将谎言奉作圭臬,不知夏先生能否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神迹。”
夏启渊淡淡道:“好啊,我们已到了入口。”
“入口?”
“就是那里,”夏启渊抬手一指,“劳烦您将郡主放在上面。”
地面中央有一座凸起的石台,由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和周遭土灰色的地面呈现鲜明的对照。
白玉石敦厚剔润,半透明的r-u色石面上雕刻着数不清的纹样,好似有漫天氤氲缭绕期间,层叠翻滚,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即便是皇城中最古老的宫殿,在它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婴孩。若将它编作书册,一定能够写出洋洋洒洒的千言万卷。
然而,它矗立的姿态却依旧稳固优雅,完美如初。
昌王走过去,将肩头的女子放在石台上,他刚刚弯下腰,便感到r-u白色的石面上透出阵阵凉意,他的手指只是轻轻擦过,便感到一阵刺骨严寒,好似一条看不见的蛇咬住了指尖,滑腻的舌头舔舐肌肤,使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缩回手指,向后退开。姒玉桐的身体失了支撑,仰倒在石台上,后脑撞出一声闷响。
她的眉头皱起,嘴唇颤抖,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昌王看在眼里,背后感到一阵恶寒。
夏启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看,以身作匙,以血为祭,谁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后人呢?”
昌王不禁皱眉:“我至今仍然难以相信,天下间还有这等奇法。”
夏启渊冷冷一笑:“自然是有的,既然芸芸众生皆是由先神所塑,施之以术又有何难。只不过你们的先神早就辞别人世,将神迹也一并带走,只留下一些灵力的残渣,世人迫不及待地从中汲取,尊为武学之道,奉作圭臬,趋之若鹜。而真正的奥秘,却被诬蔑为蛮夷邪术,唯恐避之不及。唉,这世上的人,当真如殿下所说,愚蠢至极。”
昌王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夏启渊,在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之后,他的容貌已全然失去往昔的俊朗,鬓发斑白,骨节枯槁,好似幽沼中将死的树木。然而,他的姿态却依旧从容不迫,眼神中的心思也藏得更深,
昌王对他欠身道:“看来与您联手是正确之举。”
“昌王殿下英明,”夏启渊做了个谦让的手势,指尖对着石台上的女子:“快些动手吧。”
昌王从袖底取出一把冷刀。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刀,朴素不加雕饰,可它的锋芒却比白玉石还要更寒冷。
因为它拿在行凶者的手里,即将伸向自己的亲族。
姒玉桐的身体瘫在冰冷的石台上,毫无抵抗之力,柔弱得好似深秋的残叶。
昌王不禁勾起嘴角。
身后传来夏启渊的催促声:“殿下,您该不会动了恻隐之心吧。”
“怎么会。”
他怎么会有悔意,他已谋害兄长,逼死父亲,与之相比,残杀自己的侄女实在算不上难事。
他低语道:“为了成就前无古人的大业,皇叔只能将你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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