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偃定定看着他,双目朗朗如星,“先生自度何如庞涓?”男人诚实作答,“我不如他。”
魏偃一击掌,“这便是了。惠王即位后,怀氏一门在王宫中的势力,早已经差不多被斩草除根,只有先生凭着先王时留下些战功,又素无可咎,才得以一枝独存。那庞涓做事狠绝,要是我们不能早日争取赵国的支持的话,恐怕先生,也很快就要引咎还乡了。”
这样说着,他还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到那时,不知先生将落得何种下场啊。”男人若有所思,忽而低头向魏偃行礼,“无陈谢过公子教诲,公子睿智,无陈万不及一,惭愧至极。”这一番话说下来,怀无陈的表情忽然又变得有些担忧,“可是……公子又如何能肯定赵国一定愿意支持我们?这事情即便作了,成功的可能也不过十之二三罢了,万一我们失败,他赵国又当如何?”
“所以说庞涓聪明一世,只有这件事做的不好。”魏偃嗤笑一声,“文武侯时,重农养士,与民生息,确积了一些虚名。可王兄上位仅仅两年半,大仗二三,小仗无数。他有了庞涓,自是不会败,可是,如此穷兵黩武,让韩、赵这样非敌的邻邦怎么想,如此苛捐重役之下,让我魏国数百万子民又怎么想?”
“这么说……赵国必当愿意支持公子了?”怀无陈道。
魏偃脸上冷笑还未退,反而逐渐加深,那样的笑容配上还未完全长成的五官,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他说,“如果赵奢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他优雅地转身,并示意怀无陈跟上自己,“先生,陪偃去喝杯酒,可好?”
怀无陈会意,紧随其后,走出荒芜的小园,又走进偏僻的巷子,听见前面行走的魏偃的声音凉薄地传过来,在萧瑟秋风的背景里不复少年人特有的清脆无邪,“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他说,“先生,相信我,我会成为魏国最好的国君。”
怀无陈的脚步顿了一下,“无陈相信。”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然而,就在这时魏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怀无陈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喧闹着洒满阳光的街道另一边,两个年轻的士人正亲密地站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其中一个面生的很,但举止端方,温润如玉。另一个眉眼j-i,ng致如画,一颦一笑尽是动人心弦的风韵,不是庞涓却又是哪个?
想起方才和魏偃的两句话,怀无陈不由上前一步,面带忧色低声问,“这可如何是好?”见魏偃不做声,却有些发愣地盯着街道的另一边,他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魏偃的袖子,意图唤回他的神智,“公子?”
魏偃回过神来,语气淡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听不见,话说回来,”他说着指了指那另一个面生的男人,“那又是谁?”
怀无陈摇了摇头,“不知道,并没见过。”虽如此说,他在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人和庞涓的关系一定不一般。他和庞涓共事两年有余,却从未见过庞涓笑得那般毫无防备的样子。虽然他平常也笑,可那笑意却往往只是浮在嘴角,很美,看起来却有种凛冽的寒气,像是某种带毒和刺的鲜花,美丽却难以靠近。
对面的两个人已经结束了交谈,正向着魏偃和怀无陈两人站立的这条小巷子走过来。魏偃笑了笑,迎着两个人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怀无陈愣了一下也跟上去。
“庞将军!”伴着清脆如银铃的少年声音,碎金似的阳光在少年脸上跳跃着,美好得让人心驰神往。
“呀,是小公子。”庞涓微惊,似乎未曾想过会在这里碰见魏偃。魏偃上前两步,天真的表情像一张假面,覆盖住了原本神色,“将军回来了,怎么不去见王兄?王兄想你正想得紧呢。”这样说着,又好像才注意到一边的令缃似的,试探地问,“将军,这位先生是……”
庞涓浅笑,“小公子,这位是涓的师兄。”言罢又转头对令缃介绍,“这位是君上的弟弟,小公子魏偃。”
令缃温和地俯身施礼,魏偃眼中一抹奇异的色彩一闪即逝,他也还礼道,“竟是将军的师兄,失敬了。”
庞涓顺口问道,“小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魏偃快活地答话,“今日下棋赢了怀将军,正要到他家去喝酒呢。”一旁的怀无陈点头称是。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即分道扬镳。
魏偃看着远去的两人,对着身边的怀无陈轻声吩咐道,“先生,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魏偃是有原型的,就是和魏惠王争储的公子缓……至于为什么名字不一样,这个后文会交代的。本来是争储位,为了跟上文章大纲,就稍稍改动了一下。
最近总是打错字……这是手癌的前兆吗?
【公告】已修改
☆、赵国来客
看着酒肆里忙碌的女人,魏偃眼中染上些许暖意,轻声开了口。
“琅琊姐姐。”他这样唤道。背对着他的女人听了却是一怔,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站在琅琊面前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笑,可是那笑容却十分凉薄,根本未及眼底,好像主人已经忘却了诸如大笑、欢喜这一类强烈的情感。他五官的轮廓是自己熟悉的,可是在这样的笑容映衬之下,却有种难以表述的凌厉气势。
琅琊有些迷惑,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小公子应该还是个笑靥明朗,小小软软的孩子。
“琅琊姐姐莫非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魏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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