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又哗啦一下把被子蒙住头,从底下闷闷发声:“你又知道我受不住?我情愿关在家里,就不跟你去做那些无聊的事!”
这一通赌气全无道理。蒋呈衍又拿手在他身上拍了拍,笑道:“行吧。你就好好睡一觉吧,实在没劲了,去我书房里挑些喜欢的书看看。想吃什么只管叫厨房做,顺便我留个司机在家里,要是想出门了,就让他开车送你到我那里去,可好?”
蒋呈衍安排得当,也挑不出刺来,慕冰辞“哼”了一声,蒋呈衍便权当他答应了。站起身说声“那我走了”,就关了门哒哒哒下楼去了。慕冰辞听着他脚步声下去,心里头又别扭懊恨起来,想着,我说不跟他去,没人烦他闹他,他不知该多高兴吧?又想着蒋呈衍一点拒绝都没有就同意了他留在家里,肯定也是嫌他烦了不想带着他,于是又搜肠刮肚地难受起来。
真真的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蒋呈衍下楼来,吩咐自己的司机留在家里,又叮嘱道:“你马上打个电话给洪门范当家,让他派几个身手好的弟子过来,在花园里扮两个花匠,或者大门外扮几个车夫,不管用什么方法,千万不能让慕公子离开这栋房子。实在拦不住,马上打电话给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惟你是问。”关照了一番,才自己开了车出门去了。
蒋呈衍到银行处理了一些事,下午就去公司里处理帮会的事。杜乙衡和范锡林都已经等着了。
“最近巢会那边动向如何?”蒋呈衍坐下来看门见山,挥手示意杜乙衡范锡林不必多礼。
范锡林道:“阎罗父子还关押着,总不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就出来了。至于巢会,阎罗下面几个坐馆分了两派,一派主张打点捞人,一派主张另选当家,各为利益,闹得动静不小。”
蒋呈衍点了点头:“先让他们斗着吧。我这头总没有时间去管他那门闲事。就算阎罗能出来,要摆平门众的事也需时日。巢会总归就是人齐心不齐了。”
杜乙衡道:“三哥真打算就这么放过阎罗了?只让他俩父子受些牢狱苦,未免太轻纵了他们。”
蒋呈衍冷道:“以我对阎罗的了解,他定是舍不得阎世勋坐牢的。他必会包揽了所有罪责,保他儿子先出来。我和大哥意见一致,阎罗这个当家人,暂时还得留着。但是阎世勋就不同了,他既然敢动我的人,就该有胆受这个后果。若慕家公子真出了事,只怕我蒋家都会让慕氏端了。阎世勋这种无头脑只会坏事的阿斗,他既然喜欢让别人吸毒,就让他自个儿吸个够吧。”
范锡林反应甚快:“阎世勋的行迹我已经派人摸清楚了。他在添香楼有个相好,阎世勋隔几天就会去那里过夜。只要三哥开口,我派人扮了串堂的,往阎世勋喝的酒里茶水里,慢慢地加那无味毒粉,等他毒瘾犯上,想戒也难了。妓寨娼门人来人往,谁也查不出来是我们的人做的。三哥只管放心。”
蒋呈衍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纷繁乱世,谁人无辜。自己作的孽,自己吞,这公平得很。”
杜乙衡和范锡林再清楚不过,这就是玉面修罗蒋呈衍的真面目。明面上他从不需要压人一头两头,往往谦逊和蔼,加上场面话说来一套一套,却从不刻意强调自己胜人之处。人只当他斯文面善,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主。但若是有人犯了他的忌,他这温良和气的表面下却包藏着账目分明的心窍。一笔一笔有欠有还地清算,即便暂时斩草还留了根,也不过是因为还没到除根的时机。
杜乙衡道:“该是阎罗要咽这苦果。他做那些行当,若也就是求财,跟咱们相安无事互不触犯,三哥又不扛那救世圣父的担子,自然也不会真的去动他。但他既然作死,咱们也就是送他一程,成全他罢了。”
范锡林想到什么,问蒋呈衍道:“三哥,我听说昨日工部局徐董的晚宴上,杨天择提出来要咱们帮他们镇压工人罢工,可有这回事?”
蒋呈衍点头:“有这回事。”
杜乙衡道:“那三哥打算怎么办?这些雁过拔毛的大胃狼,吃相也太难看了。明着要上税,背地里要打点,现在倒好,出了钱不算,居然还要咱们参与这种腌臜事!三哥把生意铺到各个行业去,就是不想把全部身家都砸在帮派这种皮条贱业上,他们这不是逼人太甚么?”
蒋呈衍冷悠悠一笑,道:“我暂时没有应承。他们一时也不敢怎么样,实在不得已,只能让大哥请北平政府里的关系。只要我一天不点头,他们就搬不去这外部势力的救兵。闹成什么样,随他们去吧。顶多又是我们多花一笔钱。”
范锡林接口道:“其实三哥又何必难为自己的钱,咱们就不能考虑跟工部局合作吗?虽然说,蒋家铁打的根深蒂固,当今这流水的政府也撼不动咱们根基,但咱们毕竟是野合流派,与巡捕房那些吃皇粮的,压根没得比。人家冠冕堂皇,我们再风光,也不过一群社会盲流。若借这个机会能为工部局出一份力,那咱们就名正言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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